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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第1页)

公孙尼子紧赶几步,拱手叫道:&ldo;孙武,孙将军,别来无恙!&rdo;

孙武打了一声唿哨,奔跑的黑羊和白羊全部站住了,然后,他眯了眼睛,看着公孙,搜寻着往日的记忆。

&ldo;这位是大乐师公孙尼子先生啊,将军不认识了?&rdo;

孙武这才指了指公孙的鼻子,哈哈大笑,紧攥了公孙的手,上下打量。公孙尼子道:

&ldo;公孙老得不成样子了!&rdo;

孙武叹了口气,点点头,似有无限感慨。蓦地,他又吸短了鼻子,在公孙身上寻找什么。

公孙尼子知道孙武闻到了酒香,忙从腰上解下了酒袋,提着,戏弄孙武:&ldo;将军,还记得这酒香么?乃是天下闻名的姑苏红,又叫将军红呐。&rdo;

孙武去抢。公孙尼子忙躲。

孙武给漪罗丢了个眼色,又虚张声势去抢,公孙把酒袋向后一藏,却被漪罗拿了,抛给了孙武。孙武打开酒囊,就抿了一口,做出陶醉的样子。

漪罗说:&ldo;公孙老师原谅,他很久不知酒味了!&rdo;

公孙尼子说:&ldo;安贫乐道,这才是君子。将军住在三透之堂,透风透雪又透雨,得天地之正气,禀日月之精华,渴了有山泉,饿了有山枣,冷了抱个绵羊取暖,更难得的是有《孙子兵法》明志,有这样贤德的女子相伴,孙武哇,你也算是自在逍遥了!唔,漪罗,他说什么?&rdo;

孙武在&ldo;说&rdo;哑语,打手势。

&ldo;将军说,今日吃个半醉,再和长犄角的三军游戏一番,请你观赏。&rdo;

公孙尼子:&ldo;哦?三军‐‐是群羊?&rdo;

孙武又做手势。

漪罗:&ldo;将军说,战争便是君王赶羊的游戏!&rdo;

&ldo;好一场残酷的游戏!&rdo;公孙尼子感慨地说,&ldo;将军知道吗?吴国已被你不幸而言中,越王勾践去年灭了吴国,夫差自刎身亡,吴国王庭到处长满了荆棘蒿草!&rdo;

孙武不再品酒,连连点头,表情悲怆,少顷,伸了手,在掌心写了一个&ldo;伍&rdo;字,是在问,伍子胥安在?

公孙尼子:&ldo;伍大夫十二年前就被夫差所害,早已灰飞烟灭了啊!&rdo;

孙武木然。两行浊泪,从他的眼角缓缓地流了出来。

他向着南方,跪下,连拜了三拜。

他把那一囊美酒,全都洒在地上,祭奠了他的老友。

公孙尼子说:&ldo;不必过于悲伤了,将军,时光就是如此这般的情肠,一代枭雄阖闾,还有夫差,于今何在?倒是将军的兵法会不朽于天地啊!&rdo;

漪罗感叹:&ldo;永无希望回姑苏了啊!&rdo;

公孙尼子抓住孙武的手:&ldo;将军想回姑苏么?将军还想念那小桥流水,栀子花开么?越国君王可以让将军安享福寿,安心著述兵法!&rdo;

孙武气愤地甩开了公孙的手。

孙武抓起了羊鞭,跑到高处一块石头上去站定了。

他把那长长的羊鞭在半空打了两个旋,接连甩响了两声鞭花。

在熹微的暮色里,漫山遍野寻草吃的羊,听到鞭声就向孙武的身边狂奔,黑的羊和白的羊,老羊和羊羔,山羊和绵羊,母羊和公羊,都像是久经训练的徒卒,听令集结,争先恐后,士气昂扬。好像前面已经是大兵压境,等着它们去搏杀一样。将军孙武此刻的神情,正是如此这般严肃、严峻和严酷的。既然将军身临生死相搏的战场,语言就已经让位于指挥三军进退的金鼓,无须再说什么了。自然,在这儿,在峡谷里,在群羊面前,将军孙武已将金鼓改成了牧鞭。他挥动着牧鞭,白的须发飘扬起来,斗篷的丝穗飘扬起来,是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威武之中又显出些飘逸。正当数百只羊像石块一般滚下山坡,集结收缩到峡谷的时候,他,跑到了峡谷出口之外。在开阔地,他面向奔跑而来的群羊屹立,召唤他的兵马,高高地举起牧鞭。奇异的情景出现了:白羊在他左边,黑羊在他的右边,分兵两处,秩序井然。这时候的孙武,情绪亢奋,神采飞扬,挥鞭&ldo;呵呵&rdo;地叫着,不时打着唿哨。公孙尼子完全被震骇了,连声问漪罗&ldo;这是做什么?&rdo;漪罗道:&ldo;你看,黑羊由南向北,白羊从北向南,两军短兵相接了呵!哦,黑羊在迂回!迂回!&rdo;

果然,那黑羊拉开了战阵,围住了白羊,围住了又留一缺口,正是《孙子兵法》所说的&ldo;围师必阙&rdo;。白羊在包围圈中旋转一番之后,从缺口出来,漪罗竟然也跑到了羊群之中,去帮助跑得气喘吁吁的孙武,指挥他们的&ldo;三军&rdo;。

公孙尼子走上高高的山巅向下望去:但见在这万里黄河入海口,在这片黄褐色的土地上,在这红如喷血的晚霞中,孙武把&ldo;战争&rdo;真的变成了羊群之戏。而那黑的羊,白的羊,散开来,如棋枰上的黑子白子,聚拢起,成为黑白两大漩流,互相依托,互为映衬,相反相成。白羊和黑羊运动着,奔跑着,一会儿看上去如古老而神奇的河图,一会儿又似洛书,一会儿河洛合而为一……渐渐地,孙武和漪罗融入羊群之中;渐渐地,那黑的白的羊群消失在混混沌沌的天地之交。

1994年6月22日草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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