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巷口停下脚步,罪人走到我的身旁。
「猎人赫恩就住在这里?古老的森林之神?」
「真是从云端坠落谷底。」我说。「不过没任何力量可以保证永远没有失势的一天。至少在老鼠后巷里,他并不孤独,很多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这里,因为餐厅关门前会把馊水倾倒出来,从零碎菜渣到整块牛肉应有尽有。反正对餐厅而言,把剩菜丢给流浪汉吃总比另外雇车来载便宜多了。」
「为什么叫做老鼠后巷?」美丽毒药问。
「你以为呢?」我说。「小心脚下吧。」
「我真不知道夜城里有这么多流浪汉。」罪人说。「这里简直是一个小区,一个由迷失的灵魂所组成的小镇。」
「听说我们应该称呼他们为街友,不能叫流浪汉。」我道。「若是叫他们流浪汉的话,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们找寻住的地方。他们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夜城的经济基础都是从失败者身上压榨来的,这里对待失败者可是非常残酷的。」
老鼠后巷是夜城居民对这一带的称呼。这些巷子里面到处都是大纸箱、简陋的遮蔽物、破烂的帐棚,以及挤在毛毯之下抱在一起取暖的人们。男男女女,各种体型、各种年龄,就像船难的受害者一样聚在一起,又好比被人满为患的国家赶出来的难民。黑暗中到处闪耀着明亮的双眸,阴影里随处隐藏着武器的凶光。或许他们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但是他们还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他们没养狗吗?」疯子问。「我以为所有流浪汉都有养狗。」
「这里没人养狗。」我说。「狗一出现在这里马上就会被吃掉,不管是人吃的还是老鼠吃的,这里的老鼠非常可怕,所以街友得聚在一起,不敢落单,不然的话,难保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被老鼠拖走。」
罪人看了我一眼。「你似乎对这里很熟,约翰。」
「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说。「很多年前,我曾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当时整个夜城只有这里没有人会问我的过去,也没有人在乎我是谁。他们愿意接纳任何人。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完全躲避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自己在内。在这里,吃饱穿暖就是一切,人们唯一关心的就是下一餐将会从何而来。对于烦恼太多的人而言,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美丽毒药问。
「我不知道。反正够久了。我就是在这里认识剃刀艾迪的。他有时候还会回来这里睡觉。」我小心翼翼地踏入后巷之中,一边适应四周的黑暗,一边寻找着熟悉的面孔。「那边那位是加尔默罗修会的吗啡修女。她自愿来到此地跟街友同住,希望能够藉由信仰的力量帮助他们。她的血管可以生产任何种类的药品,然后藉由她的泪水进入人间。在老鼠后巷,泪水是绝对不会有短缺的一天的。她的泪水专为周遭受苦的人们而流,从来不曾拒绝任何需要的灵魂。前一阵子,有一群小混混想要绑架她,利用她生产永无止尽的毒品来获利。他们目中无人地来到这里,强行拖走吗啡修女,结果被街友围殴致死,死后连尸体都被吃个精光。」
吗啡修女理了理身上破烂的修道服来到我的面前,隐隐流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她看起来比我印象中要苍老许多,不过住在这种地方总是老得比较快。她的长袍上布满脏污,不过脸上却带着疲惫而和蔼的笑容。
「约翰&iddot;泰勒。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我只是来办点事,修女。」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我要找猎人赫恩,修女。我们有事要跟他谈谈。」
「但是他愿意跟你们谈吗?」吗啡修女看了美丽毒药一眼。「这女人身上散发出来自地狱的臭味。」
「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小心地说。
「你本身就是个麻烦,约翰。」吗啡修女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四下寻找有没有愿意帮忙的人。这个地方只要用钱或酒就可以买到不少帮助。我看到「骇骨恶魔」躲在木条架起的毛毯之下,无精打采地偷偷瞄了我一眼。这家伙在赌桌上输光了一切,连自己的血肉都输得一干二净。他全身上下输到只剩一副骨头了,但是还是不愿死去,亦或是不能死去。他身上有些骨头上面布满齿痕,只希望咬他的都是老鼠才好。我看到不少其他有名的人物,不过没有一个对我表示善意。
这里除了人之外,还有一堆怪物,甚至还有几台残破不堪的机器人,在阳电子脑中的能量耗尽之前不肯轻易倒下。在夜城,即使是最底层也愿意包容一切。这里甚至有一名身穿破烂太空装的小灰人1,似乎是遭到同伴遗弃所以才流落至此。现在到处都可以见到外星人的踪迹了。他用潦草的字迹在身旁的纸板上写了「愿意帮你做肛门探测以换取食物」几个大字。我真想一脚把这个外星绑匪踢到脱肛,不过还是把这股冲动给忍了下来。不论人家有什么样的过去,老鼠后巷都愿意无条件接纳。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初他们怎么会收留我?
「都没有人愿意帮忙这里的人吗?」罪人问。「完全没有人在乎吗?」
「别忘了你身在何处。」我说。「夜城是出了名的不在乎任何事呀。人们就是为了这点才对夜城趋之若鹜。还是有人在乎的,像是吗啡修女,还有皮欧偶尔也会来这里发放食物,顺便传一传道。另外,朱利安&iddot;阿德文特也会透过《夜城时报》募集各种救济基金。只不过大部分的夜城人宁愿假装这种地方、这些人根本不存在。因为他们不愿意想起这些夜城失败者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