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姥姥葬礼之后,他就一直在找同款卷笔刀。
&esp;&esp;虽然那天袁晴遥在车里迷迷糊糊地没说清楚,但林柏楠悟出意思了。
&esp;&esp;他想帮她弥补小时候的遗憾。
&esp;&esp;原来那个卷笔刀早扔了。
&esp;&esp;出事那天的前一天,他还把卷笔刀拆了个“身首分离”,由于丢了一颗螺丝的缘故,他没来得及重新组装好就禁锢在了病床上。后来,蒋玲收拾他房间的时候把零零散散的零部件给扔了,就算不扔,出院后的他也组装不回去,不是他不会,而是右手几乎废用了。
&esp;&esp;虽然年成久远,但林柏楠记得那个卷笔刀的款式,红色火车头形状,盒兜是暗红色的,头顶带一个黑色的小烟囱,袁晴遥四五岁时天天找他借。
&esp;&esp;可是卷笔刀的款式太老,他找了两年都没找到一模一样的。为此,他还让林平尧载着他跑了若干个文具店,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找卷笔刀,初中生了,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他便对林平尧说在找一款停产的钢笔,说那个用着顺手。
&esp;&esp;他甚至琢磨要不自己做一个?但卷笔刀的外壳需要使用切膜机,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直到网购开始普及,他才在翻了几百页卷笔刀之后找到了同款。
&esp;&esp;等快递的期间他还买了礼品包装纸,想把卷笔刀当作新年礼物送给袁晴遥。
&esp;&esp;总不能和快递盒一起送她吧?那多粗糙。
&esp;&esp;也不能明晃晃送给她吧?那多没惊喜感。
&esp;&esp;他拆开快递盒,给装卷笔刀的盒子包上漂亮的的包装纸,再用透明胶带封好,希望她收到礼物后别生他的气了……
&esp;&esp;打好包装,林柏楠摇着轮椅快速来到家门口。
&esp;&esp;他听蒋玲说,袁叔一家今年要去姥姥姥爷家过年,姥姥姥爷家在外省,他们大年二十八出发,初七回来。
&esp;&esp;林柏楠想在袁晴遥走之前把礼物送给她,他给坐在电脑前的蒋玲打了声招呼:“妈,我去趟袁叔家。”
&esp;&esp;“你去干嘛?”蒋玲闻声从书房出来。
&esp;&esp;“我有东西要给袁晴遥。”林柏楠一边说,一边用手捞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脱掉脚上的拖鞋,弯腰拿起加绒马丁靴,撑开靴子筒往脚上套。
&esp;&esp;蒋玲走到林柏楠身边,低头看着急穿鞋的儿子,思忖一下,她开口问:“你和遥遥吵架了?”
&esp;&esp;林柏楠穿鞋的动作停了一下,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esp;&esp;“遥遥成绩下降得厉害,你下学期就别老去打扰人家了。还有……”蒋玲神色变得凝重,一番唠叨也沉甸甸的,“你爸那边的亲戚个个都是佼佼者,尤其是你堂姐,她去年高考考了全省第六名,去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临床医学本硕博八年连读,毕业就是博士生,还拿了奖学金。妈妈希望你成为家里人的骄傲,你也不想掉队吧?”
&esp;&esp;林柏楠轻轻点头。
&esp;&esp;蒋玲接着说:“你现在生活出行不存在问题了,多花些功夫在学业上。马上中考了,你没有那证,体育统考算缺考,体育课你也一节没上过,日常考核零分。三十分的体育成绩你一分没有,你现在虽然联考考了第二,但你扣掉三十分看看自己排多少名?你不全力以赴怎么进重点班?怎么升培优班?”
&esp;&esp;“那证”蒋玲说得很隐晦,但林柏楠秒懂——
&esp;&esp;他没有残疾证。
&esp;&esp;也许蒋玲打心底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这么多年一直没给林柏楠办理残疾证。
&esp;&esp;而林柏楠本人也很排斥那个小绿本本。他见过许让哥的残疾证,照片那一栏,四分之一个钢戳印在了许让哥的额头,就像额头被打上了废人的烙印。
&esp;&esp;他不喜欢这样。
&esp;&esp;靴子好像着了火,烫得林柏楠缩回了手。
&esp;&esp;习惯了依靠轮椅出行,适应了依赖双手生活,这几年,周围的人也没把他视为异类,没人欺负他,没人嘲笑他,同学老师都把他当做正常人一样对待,他甚至是优秀学生代表,是大家口口称赞的榜样……
&esp;&esp;光环发散出的亮光遮蔽了灰暗的事实,营造出美好的假象,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他是个下肢残疾的废人。
&esp;&esp;亮晶晶的礼品包装纸一瞬暗淡下来,和他的小鹿眼一样。
&esp;&esp;“你以后不想让父母养、想自力更生,读书是你最好的出路。这个社会很残酷,你只有比别人优秀百倍,才能被认可。这个道理你自己也知道吧?”见林柏楠点了点头,蒋玲靠在墙上,欲语还休,“妈妈还有话想提醒你……”
&esp;&esp;叹了口气,蒋玲面色怅然:“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你们算是门当户对的,可是现在……妈妈不希望你受伤。”
&esp;&esp;心脏被用力揪住,林柏楠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esp;&esp;换回拖鞋,把礼物放在腿上,他划着轮椅往卧室驶去:“我去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