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维亚又回想起老威廉逝世的那个清晨。
她分明那么爱哭,稍微被他训得严厉些了,也要躲在被窝里啜泣,第二天再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来上课。
可那个冬日的清晨,她握着老威廉的双手,直到他的体温随着生命一同流失殆尽,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那般平静,仿佛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哪怕老威廉一直伪装得健康强健,前一天还陪她去了牧场赛马。
诺斯维亚在那一刻注视了她,比往常更长地,比如今更短地。
很幸运地,他窥破了她的柔软。
那是相逢相识相伴的所有岁月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她身上察觉了她对世间的眷恋。
在那之后,便连这一丝仅有的,也如风消散,空空如也。
她又回到了一具行走的木偶,任由她身上谁也看不见的无数细线,来操控她、支配她,麻木地奔波在这个世间。
正因看不见,诺斯维亚便连如何斩断那些线,也充满了茫然。
他向来清醒地知道,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知了自己的无能。
但诺尔顿家族的人,不会输给无能。
从被收养的那一天起,诺斯维亚就学会了与命运相抗衡。
他从最残酷的孤儿院里挣脱出来,可不是为了再品尝一次自己的无能。
图书室内古老的落地钟敲响了三声。
诺斯维亚与视频那一边的人点点头,便切断了通讯。
他起身走到镜子前,将礼服上的褶皱轻轻打理,很快便回到了那一丝不苟的模样。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诺斯维亚冷淡地弯了弯唇角。
在穿上光鲜的衣装、扮演精致的木偶之前,他也有过凶恶的灵魂。
所以他很想要看看,斩断那看不见的线、击碎她坚固的外壳之后。
能见识到怎样的灵魂。
“……诺尔顿小姐,请您慢些。”
跟镜导演稳稳地手持着摄影机,快步跟在她的身后,而扮演管家的演员也很敬业,从头到尾都没偏离过人设。
走在前面的酒红色身影却充耳不闻,踩着高跟鞋快步穿梭在城堡的走廊中,朝着宴会大厅走去。
鹿言现在憋着一股火,这地方的布局和家里几乎一致,除了规模相差太多以外,找不到差异。所以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地方。
但这些细节让她的怒火更甚,甚至已经顾不得正在拍摄的节目,一心只想找到那个让她愤怒的人,好好泄愤一场。
她提起裙摆,飞快地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身后的管家NPC紧紧跟着她,生怕她不小心崴到脚,那可就要剪切镜头了。
而跟镜导演们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尽职尽责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从楼上下来,到了一楼,再拐过两个走廊的拐角,就看见了宴会大厅的那扇大门。
它十分厚重,带着历史沉淀的质感,让鹿言差点恍惚了一瞬间。
可走近了一看就知道,那不是诺尔顿家的宴会大厅。
这是诺斯维亚打造的,用来奚落她的冒牌货。
鹿言的理智都快被烧没了,直奔宴会厅的大门,但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她停住脚步,等身后的管家去推开大门。
扮演管家的演员甚至愣了下,直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可这几秒的时间足以让人发现,他没能接住她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