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先道了谢,“等环儿大好了,再领去给老太太看。”后又对着邢夫人道,“天寒地冻的,劳太太惦记来一趟,环儿已慢慢退热了。”
“那就好,如今入了冬,掉进湖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素来弱些,年前可得把身子养起来才好。若是有什么食用缺了,尽管让底下丫头取官中的。”
邢夫人手上拿着手炉,临走前还站在床边伸手捏了捏贾环的小脸,“好环儿,快些好起来,别叫你娘忧心了。”
贾环只知道娘叫她太太,却不大明白她到底是谁,也不好叫人,遂乖乖点头。
赵姨娘看孩子这样,掩过脸又有些想落泪,邢夫人宽慰了她两句,便和翡翠一起离去了。
出了暖阁,掀开毡帘,院子砖地里跪了四五个丫头小厮。如今天寒了又是阴日里,眼看是要下雪了,几人冻得直打哆嗦。
翡翠给邢夫人系好狐毛大氅,轻声道,“二太太早前就来看过了,琏二奶奶约莫是正忙着,还没来过呢。”
邢夫人嗯了一声,没有看院中跪着的人,沿着回廊离开了甘棠院。
屋内贾环病恹恹地看着不远处的熏笼火盆,不禁喃喃道,“怎么是冬天……”他最不喜欢冬天了。
赵姨娘听到他说这话,想着贾环真是痴了,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她这孩子原本幼时还是好的,除了有些缠人磨牙之外,无论样貌品格都是宁荣二府里顶顶好的那个。
只三四岁时生了场病,病好了以后便一日比一日痴蠢,又贪吃重口欲。如今等过完年快十二岁了,还是一副呆傻模样。
虽府里主事的大老爷不曾苛待,但这上上下下的奴才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
就连老太太屋里的宝玉和扬州来的林姑娘,一个是亲嫡孙一个是亲外孙女,老太太宝贝成那样,底下人也没少言三语四。
她是妾室,环儿又痴傻,前两年家中光景不好,底下人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暗地里是如何编排挤兑的,更加无法言喻。
>r>
倘若是向太太告了状,罚过之后只会使得底下人更加偏看甘棠院,难道她还能一个个缝了他们的嘴去?
赵姨娘为了护着贾环,不得已变得泼辣许多。
老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若是他们不做太过分的事,赵姨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日一大早,她前脚才出了门,后脚贾环就掉到了后头假山旁的湖里。
才入冬的湖水那么冷,也不知道她的环儿当时是怎样的害怕,想到这里,赵姨娘又哭了起来。
贾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好用自己的手给她擦眼泪。
母子俩抱着哭了一会儿,外面又是一阵动静,是云翘带着王太医来了,一道来的还有王熙凤和平儿。
头一个进来的是王熙凤,踏进暖阁看到娘俩窝在床上便道,“哭什么呢这是?外头那起子不中用的我替你收拾,瞧你这嘤嘤啼啼的样儿,可快些收起来。”
赵姨娘哼了一声,用帕子擦擦眼泪,“谁用你来替我出气了。”
那边平儿催着王太医快些去请脉,王太医连忙开了医箱,半跪在床榻前给贾环把脉。
外男入府原本她们是该避一避的,但贾府与王太医家祖上有些渊源,便更亲近两分。
又因贾环的身子自来难将养,此刻也顾不得了。
“从脉象上看……此乃血虚阴伤,寒邪入侵……原也有胎里带的弱症,此番又受惊不小,需得捡了药来细细地调养一阵子才能好。”
众人才要放下心来,只听那王太医又踌躇道,“但……”
王熙凤立刻啧了一声。
王太医最怕听王熙凤这声,连忙道,“观三爷的面相,与往日不同,似伴有离魂之症……”
“你也跟张友士学会看相了?”王熙凤细眉一挑,带着三分讥讽,“闻说前些年环哥儿害病的时候你们就说是什么劳什子离魂症,结果治也治不好。如今又说是,我看你是讨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