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枚1先令,甘小栗自然不认识,他盯着密斯特简的掌心不敢接。
“拿着吧,一点小零钱,我身上就剩这些了。”密斯特简说着把钱塞到甘小栗手里,“我也不知道值多少,你看着使。”
甘小栗瞪着两枚硬币,犹豫着要不要说声谢谢,密斯特简已经转过身,用充满韵律感的步伐走远了,从背后看,今天这颗大油头梳得不够服帖,有一小撮毛朝天翘着,随着步伐的交替,那撮毛也一弹一跳。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甘小栗把两枚陌生硬币抛起又接住,回浴室里去了。
穿好衣服,大致收拾了一下剪短了头发,他和其他人一起被守卫带到检疫站的一处关卡,每个人都需要在这里登记基本资料,然后正式放行离开。等候的时候甘小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住了十天的观察室,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观察室一侧的窗户,他看见窗户上正趴着一个人。
甘小栗认出那个人是祥仔。
祥仔歪着头正目送大家,他还将继续在检疫站待下去。
不知为何,甘小栗觉得祥仔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种“大获全胜”的笑容——到底是在什么方面获胜了呢?他无心去想,跟随着队伍往前走,走到一登记处停了下来,一名马来亚守卫坐在桌子前拿着笔用中文问他:“叫什么?”
甘小栗的鼻子尖已经闻到了检疫站外头自由的空气清甜芬芳,活泼泼地回答说:“小栗,甘小栗。”
槟榔屿风云乍现(三)
一船的男女老少经圣约翰岛辗转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已接近1940年12月下旬,船停靠在槟榔屿乔治市的港口,出了港口就是商业区。十七岁的甘小栗头一次见识到异国世界,双脚已经实实在在踏在土地上,心还在空中跳跃了半天。透过情绪的滤镜,四周风景在他眼里显得色彩浓烈,明媚如画,他竟忘我地往前边走边看。
“你往哪儿去?”老赔拉住他。
“嗯?”他一脸痴醉,还没从抵达终点的喜悦和异国世界的纷繁中走出来。
老赔恨得又说了一遍:“你往哪儿去?你不找地方安顿下来吗?”
“我?”
“完了,这孩子傻了。”老赔搓着手,“你跟我走吧,给你找个住处,然后找人找工作随你。只当我白捡个傻儿子。”
“谁是你儿子?占我便宜。”甘小栗反应过来,跟老赔一路打闹开去。
老赔带他去港口附近沿海地带的一片“木屋村”,准确来说这些木头房子以高脚支撑,沿着海岸建在浅滩上,房屋之间贯穿着同样架空水面的木板小路,顺着小路的方向望过去,路的两边挂满了晾晒的衣服,几个煤炉随意的摆在木屋前,经年累月的生活印记让甘小栗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鄞县老家的街巷,回到了他跑过成千上万遍的路。
这样的“木屋村”在乔治市沿海有大约十几个,是由十九世纪初来南洋的华人建立的,每个村子以姓氏区分,又因村子建在“桥上”,得名“姓氏桥”,比如“陈氏”村落叫做“姓陈桥”,“林氏”村落叫做“姓林桥”。
老赔带甘小栗住进“姓周桥”的一幢二层小楼。
“这是我一个朋友长租的一个房间,房东也认得我,你不要担心。”老赔熟练地穿行在木屋狭窄的通道上,侧过身对后面的甘小栗说,他从地板缝里摸出一枚钥匙,打开一扇房门,努了努嘴:“喏,到了。”
眼前一个狭长的房间,前后错开摆着两张帆布床,对着门的窗户外面有个露台,甘小栗去看时,发现露台上有人大白天在那儿睡觉。
“等我挣到钱了,替你分担一半的房租。”甘小栗对老赔保证到。
老赔合衣往其中一张床上一躺,回应到:“行啊,等你挣钱孝敬你阿爸我。”
甘小栗没有做声,他看着窗外——正巧他们这间房背靠街道面朝大海,海上风云莫辨,只怕过一会儿就要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