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盏茶的工夫,二十几匹马一同从县衙侧门奔出。马上是装束一模一样的兵卒,他们动作很一致地驱马直奔兵营而去。
一个穿青色旧袍的人远远地站在街旁的巷口里,看着这群骑卒从巷子外面的大路上奔了过去。奔马冲过巷子口,那情形真就应合了&ldo;白驹过隙&rdo;的道理,人站在巷子的深处根本没办法看出些什么来。但在某些情况下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的,采用一些正常人认为不可能的方式来获取信息,其结果可以比眼睛更为准确。
瀖州城里,&ldo;神眼&rdo;卜福站在三桥大街上。这是个还算高大的中年人,结实的身板将一身衙役服撑挺得很夸张。更夸张的是他唇上两捋、下颌一捋的鼠须,与结实的身板反差很大,显得他为人精明狡黠。反倒是那双所谓的&ldo;神眼&rdo;蒙蒙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光彩和锐意。
三桥大街的情形和前天齐君元做成杀局时一模一样,而且不单情形一样,就连街上的人也一样。那天马车窗帘刚有鲜血泼洒而出,顾子敬马队开道的高手立刻敲响了手中铜锣。紧接着三桥大街的两头出现了大量的右虎军兵卒。他们将整条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了,而且要求他们按事发时站立的位置不准移动。
也该着这些人倒霉,先是被圈定位置,然后登记姓名、来历、住处,并且要求和所在位置旁边的人相互证明他们在事发时的状态。没有证明的押回衙门暂时收监;有证明的本地人可由家属带保人领回,但官家传话必须立刻就到;有证明的外地人则被统一控制在几处大客栈,一律不准离去,等案子查明后才准离开。而此时瀖州城所有陆门、水门都已关闭,就算让他们走也走不掉。
这一折腾就是三天,不管收监的、回家的、外地的,白天都会被带回三桥大街,重新按当时的位置站好,以配合官府查案。这些倒霉的百姓叫屈喊冤,也必须无条件地配合。因为六扇门的捕快们有理由确定,刺客就在这些人中间。因为在刺杀开始之前三桥大街就已经从外围完全控制,事情发生之后刺客根本无法逃出大街,除非他会飞。
卜福刑辨真的很有独到之处,他是将顺序倒过来进行推辨的。从飞入车窗杀死人的瓷片开始,先找到瓷器店门口的秤砣。秤砣的抛飞类似攻城的抛石车,于是由这轨迹卜福找到了玉石磨轮。找到玉石磨轮,便也找到了断折的伞骨,找到茶馆小二的布巾,再联系上乐器店的铜钟和铜钟下的碎玉石,卜福已经将刺杀的方法辨别清楚。这是利用磨轮射出玉石球,击响铜钟,让马车停止,让马车内的目标定位,让护卫队展开护卫队形让开瓷片飞行的路径。然后再利用磨轮杠杆抛射秤砣,击碎瓷器,让瓷片迸溅飞出杀死目标。
然后卜福再根据伞骨、秤砣、布巾这些线索,沿乐器店、制伞作坊、茶馆一路走下来,将齐君元布设杀局的行动轨迹全部寻辨出来。
从种种痕迹来判断,卜福竟然无法判断出下手的到底是不是个刺客高手,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从方式手段上来说,这刺客运用的原理和技法真的太过绝妙了,抓住的位置、推算的时机也是巧到毫巅。断伞骨、玉撞钟、杠杆抛秤砣、击碎六足盏、瓷片飞射入窗帘杀人,整个过程的设计和实施都如若神鬼之作。但这个刺客的出手似乎又太仓促了些,既然他能利用这些条件刺杀成功,那么采用其他刺杀方式应该可以更加稳妥。刺行中的要求,一个好的刺客是要在有十成把握时才下手,力求一杀即成。所以真正高明的刺客不会采用这种稍有失误就会失败的冒险刺局。
奇怪的事情还有,一个是茶馆里所有的人都不记得那个坐了很长时间的人长什么样子,就连在二层占位的四个铁甲卫,与刺客近距离照过面,也一样记不得那人的相貌。另外,就是无法知晓刺客是如何消失的,追到桥上的那两个铁甲卫同样懵懂,他们恍然做梦般,明明距离才三四步的一个人,转眼之间就消失了。这鬼魅般的人怎么跑的、跑哪里去了,打破他们两人的脑袋都无法想出。
竟飞回
&ldo;有没有可能是跳下桥泅水而逃?那铜钟的敲击正好可以掩盖他入水的声音。&rdo;一个穿素雅便服的中年人问卜福,见解算得上内行。
&ldo;不会,就两位铁甲卫所说,他们是在铜钟响过之后才转头的。所以此时目标开始动作跃出栏杆入水,已经是钟声将尽,按理应该可以听见入水声。再说当时桥下还有一艘乡下送菜进城的船只,有船夫坐在船头休息,虽然钟响会让他们望向岸上,虽然桥底会让钟响的回音更大,但一个大活人入水溅起的水珠却是掩盖不了的,应该会有些落在他们身上和船上。&rdo;
&ldo;那刺客会跑到哪里去?总不会是个鬼把我杀死的吧,而且是个可以在大白天见到的鬼。&rdo;中年人说的话很诡异,听起来他倒是个鬼,是个可以白天看到的鬼。
&ldo;顾大人,那人不是鬼,那人是比鬼更可怕的杀人高手。如果你不是之前得到讯息并且找个替身替代,我估计怎么都无法逃过碎瓷夺命之局。而且就算瓷片不能将你杀死,接下来他还会有第二杀、第三杀。刺客也叫死士,或者你死或者他死,总之不死不休。&rdo;卜福的话不是危言耸听。&ldo;其实大人坚持要到现场来是很冒险的一件事,搞不好便会踏入刺客第二杀的范围之中。而且如果找不出那刺客,你今后会一直是危险的,就算你隐姓埋名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