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病房死寂般的安静,抢救的医护人员低头默哀,窗外的落雪簌簌作响。医生告诉谢谪笙,林鹿深在闭眼前还温和的同他们讲话,说自己想去看雪。谢谪笙一步步走到病床前,看到那苍白消瘦的面庞时,身体所有的力量被瞬间抽干,直直的跪在了林鹿深面前。他觉得自己应该哭的,但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对不起,对不起……”谢谪笙轻声的道歉,握住那青筋明显苍白干瘦的手:“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他的表情平静温柔,仿佛林鹿深只是睡着了,说完抱着人径直往外走去。医护人员原本想拦住他却在看到门口的谢济泽摇头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谢谪笙将林鹿深抱到医院花园的双人秋千上,小心翼翼的除去浮雪,又把自己的衣服垫在了椅子上才把人放了上去,让他轻轻靠在自己肩头。“你看,下雪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医院的雪夜,你还记得么?”“当时你还分了我碗鸡汤。”“后来你还让我给你抄暑期作业……”“我……”谢谪笙明明笑着,眼泪却不自觉滑过脸颊:“我后悔了,鹿深哥哥,我后悔了。你醒醒好不好?”最难熬的五年,电击、挨饿、挨打都没能让他流一滴眼泪,但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虚无,从低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谢谪笙抱住林鹿深逐渐冰冷的身体,委屈得像是个大孩子。“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我恨你们。”但恨却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换不回来。“我求你了,看我一眼好么?就一眼也好。”谢谪笙跪在雪地中将头埋在林鹿深的胸膛中。“好不好?鹿深哥哥。”除了天地间苍茫的大雪,没有人再回应他的乞求。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彻骨的寒冷中,他似乎看见林鹿深真的睁开了眼温柔的看着他。梦境和现实交错,那怎么叫也叫不醒的人似乎正在看他。“鹿深哥哥……”他想要喊对方却发现自己基本说不出来话,连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这让他着急有气恼,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拽人。然后他就被人按住了。“躺好,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林鹿深强行将某个不老实的病号按回了床上,刚准备去给他拿退烧药,却被死死的捏住手腕,不放他离开。谢谪笙烧的神志不清,满嘴胡言乱语:“别走,鹿深哥哥,求你,别走。”林鹿深也不好和病号计较,只好半哄半劝:“我去给你拿药,不走。”对方选择性听不见,整个人委屈的往他怀里钻:“你们都不要我了。”谢谪笙体型精壮此刻又发着烧,林鹿深只觉得一个在自己抱着一个超大号火炉,心疼又无可奈何道:“没有不要你。”谢谪笙似乎嘟哝了句“骗子”,但好歹是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又沉沉睡了过去。他双手霸道的圈着林鹿深的腰,头枕着他的胸膛,极其不讲道理。林鹿深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能煮溏心蛋。心里再窝火也只能忍下去脱了鞋袜靠在床头好让某个病号能睡的安稳些。屋外淅沥淅沥的给大雨收尾,屋内静谧悠远,林鹿深不喜欢玩手机,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谢谪笙脸上。谢谪笙平日里是标准的清纯男大那一挂的,笑容干净又透露着点狡黠的小心思,但对他的时候总是容易展现出另外一种无法控制的占有欲和霸道,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孤单又很脆弱。就像是走丢了的小朋友。这个比喻让林鹿深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拨弄着谢谪笙长的过分的眼睫,心里也不自觉的柔软。看起来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大魔王,睡着了倒是挺安静的。如果没有上辈子的事情,沈鸮和谢谪笙,自己会选哪个?实际上这个问题林鹿深问过自己一次,那时候他脑海几乎立刻蹦出了谢谪笙喊他前辈的模样。他捏了捏谢谪笙的鼻子:“或许……应该给你一次机会的。”谢谪笙抱着自己的大号枕头,睡得无知无觉,还无意识的蹭了蹭。他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梦里林鹿深醒了过来温柔的问他冷不冷,在大雪中说自己一直在等他,两人互表心迹后顶着大雪去打了雪仗,坐了摩天轮,还去买了对戒,最后梦境消散在两人即将贴合的双唇上……好梦易醒,春梦就更容易了。反正谢谪笙没有得嘴。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四肢酸软,头昏脑涨,同时感觉自己枕着的东西触感很奇怪,不是枕头,他本能的摸了过去,紧实修长温热的触感。是人的大腿。他瞬间惊醒了,下意识的想要擒拿住靠近自己的人,在对上林鹿深的睡颜时动作定格。林鹿深半靠在床头,一手护住他另一只手还按住他额头的退烧贴,看模样照顾了他不知道多久,熬不住了才睡过去。梦里最美好的模样也比不上眼下的真实,谢谪笙呼气都不敢大声,怕惊醒林鹿深他就突然消失了。他就这么一点点的打量着人,这样近的距离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了梦境结束没能继续的部分,视线黏在那双淡粉色的双唇上撕都撕不下来。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一点点接近,最终将梦境延续到了现实。林鹿深的双唇软软的、有些凉,不设任何防备的,在他眼里就像是明目张胆的诱惑。伊甸园中的毒苹果也不会有它更美味了。林鹿深是被那缱绻温柔的亲吻唤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谢谪笙放大的俊脸,呼吸交错的暧昧,惊吓中就要伸手推人却被人握住手腕反扣在了床头。相扣的食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指缝间的敏感处,加上谢谪笙高超的吻技,刚醒来的人不可避免的起了某种尴尬的反应。林鹿深惊醒般将人推开:厉声道:“发什么神经!”谢谪笙瘫在床上还在回味:“真好,不是假的。”林鹿深一枕头扣他脸上:“小兔崽子占了便宜还做梦呢!”谢谪笙这会才真正清醒了,眼底那股死寂的绝望转瞬就变成了狡黠,像只吃了半饱的狐狸,从枕头下伸了双眼睛滴溜溜转:“前辈不是也没拒绝么?我技术不错吧!”林鹿深气笑了:“你还有理了?”谢谪笙抱着枕头不说话,看林鹿深几个呼吸脸颊上的绯色才逐渐淡了下去,适时的开口问:“前辈怎么在这里?”林鹿深没好气道:“云生观的道长打电话给我,说你睡着了都还在念我的名字,让我过来接人。”谢谪笙此刻老老实实道:“对不起,给前辈添麻烦了。”实际上林鹿深也一直关注着谢谪笙的动向,毕竟那一晚不欢而散后谢谪笙的精神状态着实算不上稳定。他板着脸将退烧药怼了过去:“知道麻烦别人,就好好吃药。”这次林鹿深老老实把要给吃了,吃完就一副求表扬的瞪着狗狗眼冲着林鹿深摇尾巴。表面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林鹿深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更深的东西。后悔、恐惧、自责。他转过身给谢谪笙倒水,平静道:“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很难看。”谢谪笙表情一僵,紧绷的肩膀慢慢塌了下来,光着脚走到林鹿深背后抱住了他:“鹿深哥哥。”这个称呼让林鹿深有些熟悉,但年代太过久远印象很是模糊,因此也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谢谪笙贴着他的脊背,自顾自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快要找到你的时候他们却告诉我你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可是明明只差一步我就能见到你了,只差一步而已。”谢谪笙执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