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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饭后，我走到书房窗台边，使劲捏了一下那艳丽而带刺的红玫瑰。果然，只见我的手指在花丛中晃动而毫无&ldo;感觉&rdo;。我对自己的视觉和嗅觉产生了怀疑，回到沙发上要坐下去时，双手使劲撑着扶手，生怕坐到&ldo;波&rdo;上去，因为我已几次被自己的感觉欺骗了。教授正在沏茶，没注意我这个小动作，否则又要笑我了。假如他知道我甚至在怀疑刚才吃下去的对虾、鲥鱼是否也是&ldo;波&rdo;时，一定更要大笑了。

王教授把一杯刚沏的龙井茶递给我，正要坐下来时，英英又从楼上跑下来说：&ldo;爷爷，又有客人要来了。&rdo;同时指了一下门边上的小屏幕。玲妹的大眼睛对我们问了一闪，点一下头，然后又映出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从星湖旁的小径往楼房走来。教授仔细看了一眼说：&ldo;谁?&rdo;

来客是个三十七八岁清瘦的高个子，也戴一副玳瑁宽边眼镜，穿着朴素大方：灰色的化纤中山服，黑色混纺长裤，黑色牛皮鞋。手中一只提包倒是很新式的。动作沉着、老练，给人稳重的感觉。当他走近楼房时，回过身看一下后面，瞬时，我觉得这背影像在哪里见过。

他堆着笑容走到了门口。教授迎出去，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问道：&ldo;您找谁?&rdo;来客马上答道：&ldo;您是王凡教授?我是杨平的同事，刚从国外回来。杨平托我带回几篇论文，请老师提提意见。&rdo;他停顿了一下又轻轻地带了一句：&ldo;我叫洪青，和杨平在一个高能研究所工作。&rdo;教授听了他的自我介绍就说：&ldo;呵，和杨平在一个研究所的，听说过，听说过。请进!&rdo;说着就让进了屋里。

当他们走进书房时，洪青看到我在里面，对我点了下头就探询地望着教授。王教授随即向我作介绍：&ldo;这是洪青同志，我的学生杨平的同事，他们一起在国外工作。&rdo;而在介绍我时，不知为什么教授竟说：&ldo;这是我的学生，张……张林同学。&rdo;当时，我觉得洪青的宽边眼镜后面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但又意味深长的微笑。

寒暄几句以后，我们都坐了下来。洪青告诉教授，因为走得仓促，杨平来不及写信了，让他把论文带来，另外再写信。说着他从提包中取出了一叠文稿。这是五六份打印稿，其中除两篇单独署名杨平外，其余都是和洪青合作的。论文都是有关&ldo;波&rdo;的研究。教授翻阅浏览，脸上不时浮起笑容，还频频点头。但当教授看到一篇&ldo;信息波分析&rdo;的论文时，眉头皱了起来，拍着稿子对洪青讲：&ldo;这个问题，去年杨平不是已经写过一篇文章寄给了我?我已回信告诉他，有几个实验结论有问题，应该另换几种材料重做，怎么这里又引用了这些结论?&rdo;语气颇为不悦。洪青沉思了一下回答说：&ldo;关于信息波的分析，国外有好几种不同看法，我们研究所的负责人朗勃金博士，一定要坚持原来的结论才允许发表……&rdo;教授一下勃然大怒，激动地站了起来：&ldo;发表!发表!我们搞的是科学研究，不是投机买卖!他们不同意发表，我们自己发表么!……&rdo;下面的话没说出来，显然是为了礼貌而压下了怒火。为了表示不是对这第一次来访的客人发脾气，教授拿了几块糖请洪青吃，但激动的情绪使手还在微微地抖动。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场面，我就去岔开这不好继续的谈话。洪青却毫不介意，脸上还是那么平静。我又觉得他眼镜后面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我忽然想起蒙娜丽莎那神秘莫测的微笑，而又一时难以理解这微笑中包含的全部意义。

洪青不动声色地又从提包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轻轻地打开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小巧玲珑、闪着银光的&ldo;艾菲尔铁塔&rdo;，尖顶上一颗蓝宝石闪烁着光芒。教授的脸色一下柔和起来了。假如刚才关于论文的激动是他心弦紧张的高音，那么这座&ldo;艾菲尔铁塔&rdo;却触动了他心弦的轻柔和谐之音。教授轻轻地说了声：&ldo;艾菲尔铁塔，塔……&rdo;一时陷入了回忆的沉思。洪青又把塔座上的一个旋钮一转，电子音乐奏出了斯特劳斯的《蓝色多消河》。随着华尔兹乐曲的旋律，洪青适时地说：&ldo;这是杨平对您表示的一点心意。&rdo;教授点着拍子微笑着说：&ldo;杨平他还记得我喜欢斯特劳斯，喜欢塔?&rdo;洪青说：&ldo;怎么不记得!他还经常对我们讲，您带他们到各地参观实习时，如何专程去看六和塔、大雁塔、北寺塔、白塔、双塔……如何向他们讲金字塔、方塔、雷峰塔、斜塔的故事……&rdo;教授显然给感动了，刚才的怒火在华尔兹乐曲声中，在洪青的轻言细语中冰消瓦解了，而且还格外兴奋。以后，教授很详细地询问洪青，关于他们在国外研究所的工作、生活情况。洪青亦以请教的口气问了教授不少问题。教授热忱又有分寸地回答了一些理论研究探讨的问题，但涉及目前具体的研制工作几乎只字不提。有几次我的插话似乎多了一些，都被教授打断支开了。所以饭后的两小时，我几乎只是坐在那里旁听。

电子钟又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我看了看手上的石英液晶同步手表，不由得为下午参观实验站担心起来了。教授在谈话中注意到了我的懊恼，所以转过脸来对我讲：&ldo;小张，再等一会。&rdo;洪青听教授这一说，知道我们还有事，就站起来告辞了。这时，我却冒冒失失地客套起来，几句完全没必要的废话，竟然导致了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