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用了门禁卡,自己上到十五楼,一路顺畅。女秘书见她折返,微微惊讶,毕竟傅冠雅离开时,没说会再回来。「总裁和杨先生外出了。」其中一位秘书声音甜美,对傅冠雅说。「唔?出去了?没关系,我到里面等他。」「好的。」女秘书甫说完,电话响起,她连忙坐回座位接。一通电话才挂,铃声又大作,看来是真的很忙碌。傅冠雅不打扰她们,进到总裁办公室,拿出所有材料,逐一摆上桌。「嘿嘿,给你编一条五色线,开工了!」主材料,蚕丝蜡线,绿、白、黑、红、黄,五种颜色,她挑了色彩较不鲜艳的,男人佩戴的款式,比起女生款会少了些活泼。她也无法想像田圻炎戴上配色精采的手环,还是正统颜色保险。五色线可以保平安,蚕丝蜡线的特性又是不怕碰水、不发臭,连洗澡也能戴。「以前,隔壁女同学编幸运绳送男朋友,我还觉得有点蠹……」结果,自己现在的行径,根本一模一样。各色的蜡线绕呀绕,满脑子的思绪,也随之打转。可是无论怎么转,都没脱离田圻炎身上。想着,他会不会笑她送的东西太小家子气?想着,他会不会根本不屑戴?顺便也想着,他的手好大,手围要编长一点……五色线手环很快编好,手巧如她,这是小case。只要是动手的小手艺,她向来很有自信。田圻炎还没回来,她等着要帮他量手围,才能做收尾动作,等到昏昏欲睡,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总裁办公室偌大又安静,电话由外头秘书过滤,门板超厚实,半丝动静也传不进来,加上楼层高,街上车水马龙、喇叭声、嘈杂声,遥遥相隔。傅冠雅睡得很沉,发出微小鼾声,手里还握着替他编的五色线。她熟睡到……正在做梦。一个身穿雪白婚纱的女人,五官看不清,但傅冠雅知道,她很美。你为什么要娶她?你答应过,只会娶我……田圻炎出现……在傅冠雅记忆中的婚宴现场……同样西装笔挺、同样鹤立鸡群,他面向白纱女人,背对着她,嗓音愠愠的:因为,你嫁给别人了。既然你嫁了,我为何不能娶?傅冠雅变成了旁观者,看着他们两个人,梦里,一句话也开不了口。所以,你在跟我赌气吗?白纱女人难舍地问。反正娶谁都一样。他冷冷回。你这样……无法得到幸福呀……白纱女人哭了出来。从失去你那一天,我已经没有幸福可言。梦中的田圻炎,露出一抹受伤的表情。我回到你身边……我们两人重新再来过,二十年的浓情,谁也拆不散我们。梦,没有逻辑,一个片段,一个转折,全在下一秒发生。刚还哭着的女人,鲜红丰盈的唇,笑容灿烂,依偎在田圻炎身旁,好不甜蜜。你是娶来填空的女人,现在没你的位子,我不需要称,你可以滚了。他面无表情,转向她时,嫌恶地撇了撇唇。忻炎是我的,我是他唯一的爱,只要我回来,他一定无条件接受我。女人胜利微笑,长相仍是模糊,仅仅看到,红唇好弯,牙齿好白。对。他附和,毫不考虑。傅冠雅惊醒,整个人弹坐起来。脑袋瓜昏沉沉的,睡姿不良,导致脖子酸、手麻。她揉揉痛处,目光扫向大片窗外夜景,顿时诧异。「……天黑了?」天色沉蒙,大楼的灯光纷纷点亮,路上车灯炫灿,像长长一道银河。她左右寻找时钟,在墙面上发现一个,上头显示着:六点五十七分。「这么晚了一他还没回来?」或者回来过又出去,而她浑然不知。「傅冠雅,你是猪喔!睡那么死!」她骂自己。而睡太死的报应,就是做了可怕的恶梦!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一抖。猛甩头,把恶梦甩掉!不要自己吓自己!傅冠雅站起来,做些手脚摆动,来转移注意力。又等了二十分钟,偌大办公室里,一样只有她。「是公司临时发生什么事吗?」她胡思乱想,打开门,探头去看秘书室。还有两名秘书在加班,每张桌上的电话都在响,她们接了一线又一线,对答很相似的官腔说法:「……是,由我们公司主管统一发言,谢谢……」没有她打扰的机会。傅冠雅缩回办公室里,想起口袋里有杨士伟的名片。她借用田圻炎的桌上电话,拨打杨士伟手机。很快接通,杨士伟报上姓名。「杨先生,我是傅冠雅……不好意思,你现在忙吗?方便说话吗?」「夫人?」杨士伟才说了这两个字,手机立即被抢走。傅冠雅还不知道电话换人听,带点歉意的问:「你老板在旁边吗?你们……」「我忘了你在公司。」是田圻炎的声音,口吻很懊恼。「……」傅冠雅没料到会听见田圻炎说话,反应迟钝,张着口,不知做何回答。她更没料到,是他的答案。忘了。她这么大一个人,如此没有存在感,一忙起来,都可以忘了?「你还在办公室吗?」「……嗯。」「我等一下叫司机去接你,你先回家,不用等我。」「别让司机多跑一趟,我自己坐捷运。」她不想造成别人麻烦。「抱歉,公司临时有事。」哦,好耳熟的理由,前三次约会也是这样。那三次,她没生气,这一次当然也……「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会处理我自己的,ok。」她挂掉话筒,听见一声叹气,好小声、好清浅……从她嘴里发出。「叹气?我在叹气!」傅冠雅自己好惊讶,捂住嘴,不敢置信。诸如此类的失约、对话,她遇见的还会少吗?都有三次经验了,不是吗?那几次,她不都是心情愉悦,随兴看待,一点也没受影响,为什么现在却有种……失望?是因为她对今晚的约会,非常期待?还是,刚刚田圻炎口中的「忘了」,让她感觉难受?或者,田圻炎对她,已经不是前三次的「陌生人」,无关痛痒,失不失约、出不出席,她都不在乎。他在她心中,拥有了重量,开始左右她的喜怒哀乐?因为在意,所以介意……傅冠雅回到家,将自己抛进沙发里,软绵绵瘫着。身体不累,但提不起精神,躺着不想动,连拿遥控器开电视的力气,好像也不存在。「今天好漫长,好像发生很多事……」她把脸埋往靠枕间。正这么想着,还没过完的「今日」,依旧在继续。电话声短促且急迫,在安静的客厅大作,她伸长手去接,「喂」字才抵达喉间,来不及发出,对方比她更心急:「……圻炎吗?」好甜、好轻软的嗓音,喊出田圻炎的名字,因为语带担忧,显得说起话来楚楚可怜。「你还好吧?我从新闻看见今天发生的意外……」傅冠雅一头雾水。新闻?意外?空出的手赶快按下电视遥控器的开关,转到新闻台。田圻炎的脸孔,出现在电视上,简短的字幕写着:「工安意外,工人五重伤十轻伤」……就算跳回了女主播播报画面,分割的小视窗,仍然是田圻炎遭大批媒体包围,争相抢着发问,杨士伟一边阻隔,一边代替发言。原来,这就是他今晚失约的理由?这么严重的事……「圻炎?……我知道你还气我,不想跟我说话,我只是很担心你……想关心你……」电话另端的女声,那么柔,那么示弱,傅冠雅光听,心都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