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笑逐渐冷却下来,黎书慧嘟囔:“喝得太多了,下午赢钱赢昏了头,看着他一个人就把那半瓶白酒喝下去了,不是老二跟潘运我看他今晚啷个转去得了,还明天一早走,还不晓得起不起来得了,晓得个人要起早的人,也是大迷糊。”
老张抱板凳过去洗脸洗脚,黎书慧眼睛追着他的背影嘀咕:“最像他老汉,喝酒没有个度,现在他老汉好点了他又这样了。”
忠传给父母舀好了水,边解围腰边走到桌边来看信好:“做完了没有?收起来吗?”
忠承道:“他自己的作业早都做完了,这是预习下学期的。”
信好一面收书本纸笔,一面问母亲:“我去接舅舅?”
忠承帮他一起收拾:“我们一起。”
老张用烫手的毛巾敷膝盖:“去嘛,好好跟你舅舅摆谈哈儿。”
“。。。。。。”哎。
新民,烂湾那边的树林里仍有鞭炮不时传来,舅侄俩走在这样新年的深夜里都是十分的放松与惬意,漆黑的头上繁星可见,明天又是好天气。
忠承笑信好:“没有几天好耍咯,马上就开学了。”
听信好道:“开学也好,偶尔有时候还很想开学呢。”
“啷个嘛?真的有个女朋友吗?”他走上去搭在他肩膀上:“可以哈你!初中就开始有女朋友啦,长得帅就是要不一样点哈。”
“哎呀——外公说的话你也信!”他臊红了一张脸,小路窄,两边都是牛皮菜地,忠承没拉得住他,深一脚,浅一脚挤到菜地里去:“本来就是这样,难道你读书的时候不这样吗?放暑假的时候想读书,读书了又想到处耍,哪个都这样。”
窜起来一面走一面抖鞋子上的泥土,故作愁眉苦脸的转移话题:“特别是上英语课,像读天书一样,我认不到它它也认不到我,晓得我们老师硬非要介绍我们认识整啷个呀。”
“哈哈哈——”忠承笑的肚子疼:“你们老师对你情有独钟哈。”
他还真有十分惆怅的事:“感觉还是我们以前的数学老师好,讲题又讲得清楚,你随时都找得到他人,而且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差生就不鸟你,我们现在的数学老师,上课还吹半个小时的垮垮,那些成绩不好的去问他他根本就不理,态度差的不得了,还找我们要东西吃,好吃的不得了,我们在下面考试做卷子,他在上面叽叽咕咕的吃糖。”
“你们以前的老师是刘宏不?”
他点头满意道:“嗯,把我们从二年级教到六年级,脾气虽然不好欸,他教的学生成绩一般都很好。”
“我也是他教的,我记得我们当时不是就说他要调到石岩去教初中的嘛,现在还在小学呀?”
信好摇头:“他是情商屁了,以前我们读小学的时候不是经常有领导来检查嘛,他从来不跟人家吃饭,又穷,平时周六周天还在石岩大桥上跑摩托,我真是,看着都尴尬得很,晓得他硬是,点儿面子都不要。”
他已经长成13。4岁的对美丑穷富有自己强烈主观意识的大孩子了。
他问信好:“有啷个想法没得嘛,想整啷个?”
“最想开家米粉馆子,特别想,感觉哎呀,反正很想,而且这个米粉,市里面都没得,就只有我们这点儿有,我想的话,最好到三江或者市里面去开,感觉石岩还是小了,怕赚不到钱,我们之前不是走嘉兴去的噻,我感觉都没得我们这点儿的东西好吃,说不定我还可以把馆子开到那里去,开成一个连锁,像火锅店那样。。。。。。”
忠承对他有许多心事想倾诉,感觉他比从前更适合做一个交流者倾听者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天南地北就敞开了去。从前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回来做一份混日子一样的工作,目标是考个公务员,与混吃等死没甚差别,与旁人相比,似乎人人都比他强上百倍,厂里打工的,自己开店做生意的,出过门见过世面的,甚至一直在山里种庄稼如今准备承包更多土地耕耘更多庄稼的。
哪有什么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伤仲永罢了。
忠旭在市里一家徽菜馆打工,里面提供员工宿舍,白天赵盈跟着她上班在休息室玩,晚上跟着她回去母女俩同挤一张单人床,还好,周围的人都十分善待怜悯她们。
过年自愿上班,忠承坐车去看她们母女,二姐的模样像变了个人一样,消瘦,长发,灰扑扑的布袄子,蜡黄的脸,他喊赵盈,那孩子嬉笑着躲在忠旭身后望他,水汪汪的眼睛说着话:欣喜,向往,害怕,警惕,惊兔。。。。。。
时间过得真快,翻过这个年赵盈也五岁了。
老张跟两个儿子一道起大早,忠传起来给父子三人做饭,忠信洗漱好了站坝子里等已经蹲半天厕所的弟弟,准备只等他出来就出发了。
“饭好了,进去吃点再走吧。”忠传出来喊他,一个春节过去,母亲的身体大有起色,他却瘦的脸都变了样,面相愈发同老张相似。
“没啷个饿,等哈儿看忠承吃不,我不吃了。”
“少吃点嘛,转去要哪阵才吃饭呢。”她一面细声说着话,一面从围裙里摸出两个红包,笑着递给忠信:“今年两个娃没来,过年那天我就准备给你的,后头洗碗搞忘了,你揣去给他,过两天去把她们三娘母接转来。”
“我不要。”他推开忠传转身往边上走开:“个人揣着。”
“给娃儿的又不是给你的。”她上来拉住他,将红包揣他口袋里,沉着声道:“揣着!不信话!说了给娃儿的你以为给你的吗!去把三娘母接转来,人家看着像什么样子,一味在娃儿姨娘那里进出,去好好说不要吵,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气儿过了就是,嘴巴会说点嘛,不要光板着个脸,年前就喊你几回去把她接转来你不听,这过了年两个人气也该消了噻,你不对占大头,恁硬气做啷个?跟外人硬气算本事跟个人堂客硬气都算本事吗?随便啷个事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来,你光是搞你的又不跟她说一声,那怎么叫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