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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学文化。鲍超既拜了著名文化人曾国藩做老师，学写字也就成了八小时以外的重要功课，曾国藩没工夫亲自教他，便派了一个老儒作他的书法老师。某次写到&ldo;門&rdo;字，鲍超写完左边，又完全对称的写了右边。老儒提醒他：右边差个钩儿。那晓得鲍超纯以审美眼光写字，在他看来，&ldo;門&rdo;字两边对称，那多美；加个钩儿，不免破坏了平衡。遂说：&ldo;門&rdo;那里有钩？依然不改。所谓教不严，师之惰，老儒乃继续督促：确实差个钩儿。鲍超听他一边聒噪，急了，当下扔了毛笔，揪住他的耳朵，拖到房门前，大喝：到底你看一看，这门那有钩儿？你倒给我找出个钩儿！这门确实没钩儿，老儒脸涨得通红，又羞又痛，却说不出一句话。陡然，灵光一现，老儒记得墙上挂有曾国藩手书对联内有个&ldo;門&rdo;字，赶紧指着对联说：将军你看，曾爵帅写&ldo;門&rdo;字也带钩儿！鲍超转头一看，没错，曾老师写字就带着钩儿。他倒是勇于改过，立即松了老儒的耳朵，拜倒在地，请求原谅。

&ldo;鲍膏旗&rdo;下的无间道

太平天国名将陈玉成与清军对战十馀年，曾说：官军名将堪为敌者，一鲍二李而已。二李谓李孟群、李续宾，一鲍，则是鲍超。

鲍超，字春霆，所部称&ldo;霆军&rdo;。霆军的军旗很有特色，上不绣字，只画三个黑丸，太平天国西征各军都记得这面旗子，称之为&ldo;鲍膏旗&rdo;；金鼓声中，每见&ldo;鲍膏旗&rdo;舞动，辄&ldo;惊骇涣散&rdo;，并逐渐形成条件反射：只要远远望见这面旗帜，便无心接战，逡巡退避。于是，清军中某些将领投机取巧，偷偷仿制&ldo;鲍膏旗&rdo;，以备危急。即如大名鼎鼎的左宗棠，在江西樟树镇被太平军狂攻，濒临崩溃，最後也顾不上&ldo;今亮&rdo;（左氏常自诩为当代诸葛亮）的声誉，祭出&ldo;鲍膏旗&rdo;，方得以吓退敌军。

&ldo;鲍膏旗&rdo;怎会有如许威力？

鲍超与湘军中大多数识文断字的书生不一样，没研究过&ldo;南塘兵法&rdo;（戚继光），也不讲&ldo;舆地之学&rdo;，更不会使用各种手腕笼络人心，但是，他自有一套从出生入死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战争哲学。譬如，身先士卒四个字，那个将领都会讲，但在军营中贯彻执行，谁也没有鲍超做得好。他在营中训话，常说：军官自己贪生怕死，却借口严明军纪，常以强兵督战，而命弱卒、新兵冲锋，待他们做了炮灰，再视局面如何以定进退。都这么搞的话，那还要军官干什么？为破除这种陋习，他在军中强制施行这样的战法：每逢出战，自哨长（统带百人）以下，各级军官俱须穿戴与其身份相应的官帽、补服，并在队伍最前面率队冲锋；鲍超坐镇中军，以&ldo;泰西远镜&rdo;观察战况，各营长官分列左右，若发现某队（湘军基本建制，约十人为一队）退缩，则令立将哨长斩首，若某哨溃退，则将边上的营官斩首。于是，军官们&ldo;贪生怕死&rdo;依旧，但表现形式却迥异乎从前，而改为平时从严练兵，临阵则亲率精兵冲锋，以求置诸死地而後生。

若以今语阐释，鲍超这招可算极具实效的即时、互动的目标管理：即时‐‐当场评估战术执行效果，并作处理；互动‐‐士卒性命固由军官掌握，军官性命也系于士卒之手；目标‐‐不战胜，则战死。由此，对霆军将士来说，战斗打响，他们就已踏上&ldo;向死而生&rdo;、不许掉头的无间道，一路上充斥挑战与刺激，等待他们去征服、去享受；而对霆军的对手来说，却似面对一群如痴似狂、充满兽性的&ldo;非人类&rdo;，不由得未战先怯，望风而靡。

新年快乐

咸丰八年冬，陈玉成在安徽三河全歼六千湘军，统将李续宾自杀。明年春，在官亭生擒李孟群。至此，陈玉成惺惺相惜的三位湘军名将已被他收拾掉两个，接下来，该轮到鲍超了。

咸丰九年十二月，鲍超率三千人驻小池驿，助攻潜山。陈玉成率兵五万来援，连营百馀里，修堡数百座，将霆军围得严严实实，拟以此役终结他个人对三位湘军名将的&ldo;仰慕&rdo;。陈玉成兵力占绝对优势，却不急于进攻，这是他高明之处。最大的恐惧，乃是对恐惧的恐惧；玉成老于军事，盖欲以猫捉老鼠的姿态，彻底摧毁霆军的士气。

除夕日，霆军外出砍柴的一队炊事兵被陈军俘虏，这是两军对峙半月以来陈军首次军事行动。警报传到中军帐，鲍超沉吟片刻，传令：晚餐聚饮，并召戏班演剧。入席後，戏班曲目都是&ldo;古昔英雄名将战场健斗奏凯&rdo;的故事，观者以之下酒，皆为神往。待到酒酣时，震耳金鼓之声一变为&ldo;丝管清幽之曲&rdo;，鲍超以此为背景音乐，起立致问：&ldo;日间探报，我营有人被俘，其事将如何？&rdo;冷不丁这么一问，众人一懵，旋有人长叹，曰：&ldo;死矣。&rdo;鲍超又问：&ldo;死？太容易了。只是，是毒死呢，勒死呢，还是被砍死呢？大家说说，怎么个死法爽一点？&rdo;此语峭冷，甚于腊月寒风，立时让众人清醒；此语又悲壮，足以激发勇气。立时便有人站出来，大声说：&ldo;吾诚死！吾拚一死冲贼，或贼死，吾犹可不死！&rdo;鲍超拊掌大笑，说声：&ldo;好男子！&rdo;旋又开始第二轮激励：&ldo;营中兄弟三千人，战而乐者，老子跟他一起去；怯而伏者，可以就地退伍，老子与他喝一杯离别酒！&rdo;随即吩咐各营统计欲战欲留人数，结果：无一人愿留营。于是，在新年甫至、天仍未曙之际，三千霆军一齐冲出营门，以军人特有的方式向陈玉成&ldo;恭贺新禧&rdo;。霆军此次突围，挑的是敌营驻军密集之处，十分高明。若冲击人少处，敌援很快就可再次组织包围，前功尽弃，徒劳无益；而冲击人多处，敌军仓猝接战，易致奔逃，一旦敌军奔逃，则阵脚大乱，反不易迅速组织包围。果然，一冲之下，陈军&ldo;大溃，相率奔避&rdo;，霆军成功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