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四一家暴躁不好相与的脾性,只点翠是个老实可怜挨欺压的,是以村子里的人看她的时候多少带了丝同情。小英子奶见她在看也不赶她,便瞅钱老四家的不注意,又进屋倒了碗茶,又加了一大把芝麻黑枣点在里面,端出来给小英子她奶喝。
“慢着火,少着水,柴头灶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小英子她奶嚼着最后一口茶,叹了口气,缓缓念到。
点翠赶紧心里记着了,别看点翠人瘦脸黄胆小不起眼,可她学东西是尤其的快,前世亦是如此,只是命途坎坷,并没能遇到多少学习的机会罢了。
几人整整忙了半日,期间那几个前些日子帮着做新衣的邻里媳妇子闻到了院子里飘出的浓浓香气,探头探脑的想进来瞧,都叫看门的月英给挡回去了,后来实在挡不住,钱老四家的出来一顿应承说明日请她们来吃猪下水,几个媳妇子才罢休。
酉时日沉,钱老四自村口迎了客人进来,客人有十一人,前面见着钱老四家的打千喊嫂嫂的正是钱振旺,后面身着石青色缎子青衫表情颇为倨傲的自是王大户家的宋管事,再后面零零星星的几个穿着短衣的后生则是王大户家的几个有头有脸的家丁,至于钱振旺所说的顶顶厉害的人物,也就是今日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光头和尚,和他身边的一个身形魁梧的粗衣汉子,后来听说这和尚与王大户王老爷相交甚好,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一见这和尚,钱老四瞅了瞅两个席面中间那盆透肥的羊肉,煨的烂熟的猪头,傻眼了,为示隆重,今儿可都是大鱼大肉的荤腥。
这边钱振旺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打紧,大师不忌口。
不……忌口……
那边的和尚微笑着唱了一声阿弥陀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也。
钱老四这才明白了,这不就是个酒肉和尚,心中憋笑,赶紧抬手引人上座了。
今日钱老四算是出了血本置办这两桌酒席,席间众人吟诗划拳大嚼大饮,金华酒喝干了,钱老四赤红着一张微醉的脸,又去地窖子里抱了两坛自家酿的红曲酒,几位客人也不嫌,接过一人一碗满上,这边锅子边上做饭的媳妇子洗了生羊内脏和猪血,只略略加了点子盐巴,白煮得烂了,洒点葱花儿,便连着汤带着水的一碗一碗的端了上去。
众人又是一阵吃喝。
吃到末了,一位俊朗模样的年轻人摸着溜圆儿的肚子起身去小解,半晌钱振旺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向宋管事:“宋爷,这位小兄弟却是您的亲戚?真真的好相貌好风采也!”
席间吟诗作对没人吟的过他,吃酒吃肉更是没人吃的过他。
宋管事纳闷的摇摇头,道声非也,此人我没见过,约莫着是大师的小友。
谁料那边的和尚听了,竟也摇了摇头,道洒家并不认识此位小兄弟。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钱老四赶紧醉眼惺忪的数起两桌上的人数,数来数去,正好十一人。
十一人,对啊……那多出的那个是?
嘿!孙子哎!
钱老四跳下炕沿儿,赤着足就往外面跑去。席上其他的也都是吃饱喝足了的,一想这事都哄笑着跟出去看热闹。
第15章蹭吃蹭喝一恩人
且说这边这位年轻人上完了茅厕,正欲脚底抹油,谁料茅厕外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正直愣愣的正瞪着他看,吓了一跳,腹中顿时有种尚未尿尽之感。
“你……你……你是……”点翠内心激动万分,这辈子竟叫她早见了恩人。前一世她在太常寺卿府里做小妾之时,因着坡脚,被那二公子时常羞辱,专门找人为她编排一曲“坡脚舞”,每每有狐朋狗友登门吃酒,她便被叫出来,献舞以供公子们取乐。这位公子点翠只知他姓袁,当时是一位将将高中正春风得意的进士老爷,是以二公子对其甚是讨好客气。那次点翠病着又被叫去献舞,出了岔子驳了二公子的面子,差点当众被拔了衣裳毒打,袁公子开口劝阻,才叫她免受屈辱,此事与袁公子来讲许是一时恻隐举手之劳,与点翠确是永生不忘的恩情……
“我什么我,我是你家请来的客人,小姑娘家家的看男人上茅厕,真是成何体统。”袁知恒急着溜,这小姑娘又傻愣愣的堵着门,他只得皱眉不耐道。
点翠一听这话儿,小黄脸儿立即红了,低着眉,但又忍不住翻眼斜斜看向他,这是袁公子年少时候的模样,这样的疏朗倒是一直未变。点翠想到此,心里莫名有些感伤,掏出胸前的破汗巾拭了拭眼角,因着见着了他,想起前世为妾的光景,点翠不自觉的又带入了。
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欲言又止,眉眼间欲说还休,本该给人一种娇憨可爱天真之感,可他就是哪里觉得不对劲,这样子不像个小姑娘倒像是个财主家的小妾,总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造作劲儿。一阵秋风吹过,袁知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破旧的长衫也随着一阵飞舞。
“公子,将衣裳脱下来,”点翠柔柔说道:“且让奴家为你缝一缝。”这语气里三分淳朴两分亲昵,听到袁知恒的耳朵里却是别扭的紧,袁知恒拱拱手绕开点翠,拔腿就要走。
“嗨呀呀,小贼,原来你竟藏在此处,今日看爷爷不剥了你的皮!”钱老四仗着酒劲儿,学起了村口说相声嘴中的猛张飞来。上前一把逮住袁知恒,当胸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