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是康衙大街上有名的混混,为人阴损狠辣,整个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怕他,但又不敢不奉上银两“孝敬”,否则他肯定搅和的人家铺子开不下去。
这条街上的人恨他又怕他,但又瞧不起与这混混眉来眼去的相好儿,归妙儿。素日里归妙儿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唯独对这个混混却有几分笑颜色。
去了手上的两颗猫儿眼玳瑁戒子,镶珠嵌宝的指甲套儿,归妙儿轻轻挽了衣袖,将一双削葱根一般的细白嫩手儿泡进了牛乳中。那牛乳很热平常人受不得这热,但归妙儿却觉得这热的舒服,嘴里发出一声闲适的叹息。引得刀疤混混狠狠的咽了口口水。
双眼直勾勾的看了过去,当看到归妙儿手腕上那一对莹润无暇似要滴出水来的羊脂白玉镯子,那眼神里射出了一道贪婪的光来。
“妙儿姑娘,你这罐子里头的腊梅不错,”刀疤混混收回眼神,瞧着归妙儿,脸上确是高深莫测的笑:“是小全那狗东西去偷来的?我看小全与你也是个有缘的,不若我就把他送给你。”
谁不知道刀疤脸手下有一条会咬人的狼狗,这狼狗便是那小全。小全本是城隍庙的一个小乞丐,因为从小打架不怕死,那一片儿的大小乞丐都怕他,他是能从狼嘴里夺食儿的狠人。却不知怎地被这刀疤脸给收到了麾下,做小弟,成了他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子,谁见了谁瑟瑟发抖。唯有对着曾对他施过一个肉包子的归妙儿,那小全还能做个人。
刀疤脸混混眼睛盯着归妙儿看,却不料归妙儿咯咯咯的笑出了声儿来:“一个小乞丐,我要了作甚,做相公嫌嫩,做儿子嘛……我自个儿难道不会生?”
这个归妙儿个子不高,可那眼尾眉梢,平日里似笑非笑的就够勾人的,若是哪天一笑啊,非将人的七魂八魄都勾了出来才罢休。
刀疤脸混混就喜欢她这轻浮的劲儿,骂了一句粗口,归妙儿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手上的荷花玉兰香气扑鼻,熏得人都醉了。
“自己迟早要把这小娘皮弄到手,还有她这间铺子!”刀疤脸混混双手空空走出绸缎铺子的大门的时候,咬了咬牙,狠狠啐道。
这年的冬天来得迟,可这天儿却冷得快,小年儿未过,这雪倒下了好几场了。
归妙儿上穿了大红缎子袄,描祥云海浪纹羊皮金沿边挑线裙子,头上金掩鬓四支,着貂鼠卧兔帽儿。站在雪地里,扶着栏杆,正怔怔在瞧着那一条清河水,也不知她的想什么。
清河对岸是另一家布坊,布坊的掌柜姓黄,是个缺了一块耳朵的矮胖子。此人白白胖胖的,像是怕见日头一样,素日里很少到外头见人,窝在他那布坊里,就像个白胖的老鼠。
今儿下雪,街上人少,只有几个河边看雪的小媳妇儿。
布坊的黄掌柜今儿不知是吃醉了酒还是睡糊涂了,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就出了布坊的门。又摇摇晃晃的走到清河边上,腰带一解,尿了起来。
河对岸的小媳妇儿们嗷的一声,掩面尖叫,有人反应过来有含羞扭了身子走人的,有那般大胆泼辣的则是破口大骂。
黄掌柜嘿嘿一笑,兀自一抖擞,提上了裤子,却听对岸传来一声娇媚的笑声。
咯咯咯,那女子着大红的衣裳笑个不停,笑得花枝乱颤,抬起头来,那真叫个勾人魂魄。
黄掌柜只以为自己喝醉了,遇上妖精了,头重脚轻的回了布坊。
未料,第二日,还是同样一身打扮的归妙儿打了一把油纸伞,娉娉婷婷的就来到了对面这家布坊。
“黄掌柜,咱们又见面了。”归妙儿捂着嘴,笑声清脆。
黄掌柜原本一脸的警惕,听到她这笑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昨日里河对岸的那位妖精一眼的姑娘。
“原来是姑娘,”黄掌柜眉开眼笑,赶紧吩咐了布坊的端茶丫鬟上茶:“姑娘来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若是黄掌柜不嫌弃,便换我一声妙儿,我家铺子正在河对面。”归妙儿指了指对面那家绸缎铺子。
黄掌柜恍然大悟,这位便是那位性子轻浮为人唾弃的妙儿掌柜,怪不得那笑声如此的惹人,果然……这样想着,黄掌柜眼神不着痕迹的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归妙儿好几遍。
归妙儿来说的是她家有一匹微有瑕疵的绸子,想要低价卖给黄家的布坊,来黄家布坊的大多又是寻常的平头百姓,那绸子便宜临近年关也好卖。
黄掌柜心思虽然乱飞,但大体上也听明白了归妙儿的意思,心里觉得这生意是个好生意,但他却故作沉吟,迟迟不语,引得归妙儿一阵娇嗔,这才哈哈笑着应下。
这生意三言两语算是谈成了。
小丫鬟过来倒茶的时候,却是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那滚烫的热茶一不小心就洒了归妙儿的肩膀上。
黄掌柜气急败坏骂了小丫鬟两句,小丫鬟不受捂着脸,扭身进了里头的屋子,归妙儿却瞧到了她青布裙子里头那条杭绸的衬裤。
半晌黄掌柜亲自将归妙儿送出了布坊,归妙儿忍着肩膀的巨疼,笑眼盈盈的与他道了别。
归妙儿这肩膀被烫的不轻,回来自己的绸缎铺子,没吭声直接进了后头的院子。小丫鬟也没来得及与她说来了客人。
“小姨,”站在她院子里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姑娘回过头来,却是这整个京城开的最美的腊梅都不及倾城倾国之貌,那肤色白皙的就若这满园的雪色:“小姨,怎么才回来,真儿等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