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沉默不语,半晌指了桌上作坊里早些时候拿来的新春头面成品,道:“将这些给那高个子的拿去,顺便带些笔墨,让她在三日内,将这两件儿头冠簪子临摹在纸上。”
冬雪心中虽弄不清小姐这般做的意思,但仍麻利儿的首饰了那两件儿头面与一些笔墨纸砚要给那高个丫鬟送去。
“回来的时候,带那爱哭爱闹腾的过来见我。”点翠又道。
“是,小姐。”冬雪领命去了。
高个丫鬟再听闻冬雪的来意之后,愣怔了好半晌,眼光明灭不定,似有希望,又怕怕是自己想的太多,良久方才木木的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冬雪领着已经瘦成一把更加我见犹怜的矮个儿丫鬟来见小姐。
丫鬟一见点翠,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哭道:“还请小姐指条明路,莫要再关在那等见不着人的屋子里去了。”
这足足七八日了,她被关在里面,四周都静悄悄的黑漆漆的,除了每日一个冷脸儿的婆子将些饭菜扔了进来,旁的根本见不到一个活人。
她一直忍着害怕等待那位郭公子救她呢,可她等来等去,等到金玉轩吃官司倒闭的消息,也知道那郭旭是根本不会来了,自己成了一颗弃子。
可她想活不想死,于是日日哭泣,只想东家一时心软能放了她离开那座逼疯人的屋子去,否则她便只得一头撞死在那黑漆漆的墙上……
点翠听她絮絮叨叨的半日,笑道:
“你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我不会将你送官,但你也骗不了我,你不会死,便是我关你到老,你也不会自戕,你是个惜命的。”
不禁惜命,还是个不安于现状的,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要不然也不会为扒上那安培庆,不惜出卖自己的同伴。
“我……”被点翠看穿了心思,那丫鬟一时涨红了脸,不敢再乱说话,只伏地哀求道:“还请小姐饶命。”
她们两个丫鬟与铺子里的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即便是卖货的伙计,守门迎客的门童,都只是铺子找来做活的自由身。
而她们是被卖进归家,与归家签了卖身契的。若是那些人犯了事儿,点翠没权要打要杀最严重的也便是扭送官府,若是她们犯了事儿,作为主家儿点翠是可以要了她们性命去的!
她虽是本地人,但从小便是孤儿,被人牙子卖去戏楼子唱了一段时日的戏,班主因为她心思不正师徒勾引园子里的头牌师兄而又将她专卖给了人牙子,反反复复的到了当归阁做倒茶丫鬟……
可是她不甘心呐!依着她的容貌手段,她就应该在那大户人家里做个锦衣玉食的姨太太,岂能做那般任人指使的倒茶丫鬟!
“饶你一命可以,甚至让你如愿做个锦衣玉食的娇妾也无不可,”点翠似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思所想,道:“但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若是小姐肯帮我,我这条命从此以后便是小姐的,小姐有何吩咐必无不从!”丫鬟说着便指天发了毒誓。
若真的能教她如愿,她肯付出任何代价。
“好,记住今日你说的话,”点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妙珠,”丫鬟轻声回到。
点翠略略点头,对信儿道:“你带妙珠姑娘下去,让她好生梳洗一番,而后吩咐后面的厨房这几日与她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再去找个裁缝,为她裁制一件儿像样的衣裳。”
让她吃的清淡又给她做衣裳,是瞧着她眼中含着受惊的微光以及这弱柳扶风的身段,偏偏是与京城中女子所完全不同的,也正是那姓安的所最痴迷的。
她归点翠说来不是那般有出息的,也没有人家那种有仇必报的魄力,上辈子活的稀里糊涂,做姑娘时被人抢了爹娘,做小妾事被上面正头娘子拿捏至死。重活一世她本就想最好便是能与亲生爹娘相认,若是认不成,便也没出息的做个丫鬟吃穿不愁的活着罢了。
谁料这一步又一步的,竟让她过成了另一种人生。
原本若是没有机会,前世受的那种种屈辱,此世她便也算了,做个安安稳稳的归家小姐,好生帮娘打理家中生意。
可如今就有个妙珠在眼前,机会来了呢。
点翠没出息归没出息,但她不是没脑子。
能报的仇,若是还不报,那便真是没脑子了。
妙珠随着信儿出去,回的还是先前的屋子,只觉得这屋子便不是那件骇人又绝望的屋子了,四下里窗户上钉的木板子亦被拆了下来。
明亮的光从外头打了进来,妙珠对着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微微一笑,端的是如花照水最娇柔。
如今的小姐便是她的恩人,小姐叫她去那京城安家从妾做起,而后一步一步搅得他内院不得安宁……虽然妙珠不知小姐与那安培庆、夫人段氏有何深仇大恨,但且说她自己,与那化名郭旭的安培庆之间便有一本账要好生的清算。
是以她这可不光是为了点翠去报复安家,她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呢。
本来那京城路远,她一个南方女子又如何能如小姐所说的那般搅乱一个官宦人家的后院,直到接下来的几日,点翠与她在房中细细的说了几件事……
妙珠听的直睁大了眼睛,却没想到小姐对着安家的事,安家的人,知晓的那样的清楚,甚至连安培庆的那几个妻妾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