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最初建立起西铭时的初衷,却万万不是如此的!
这几十年的累积下来,本来只有几个志同道合之辈组成的小团体,却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地越滚越大,越滚越大,众人慕名加入,却大多都是滥竽充数……而当这些人的数量达到了过高的比例,朋党的性质便发生了质的变化,无力扭转,慢慢也就失了原来的意义。
柳建文甚是可惜,又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
顾妍从不是精通这些时政的人,政治上的斗争,瞬息万变,远不是她能够理解,能够掌控的,哪怕多活了一世,她也只是个门外汉。
柳建文缓缓站起身,一瞬像苍老了好几岁。
“舅舅!”顾妍急急叫住他,“舅舅,许多事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兴许还有机会……”
“大夏也完了,对吗?”柳建文淡淡地说,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强盛的大夏,外表看来,是这么强大,可真的内心,已经被蛀空了。
柳建文凄凄笑道:“阿妍,你信不信,不出十年,大夏必亡。”
顾妍心中一跳。
如今是成定二年,上世成定帝做了七年皇帝,而之后的昭德帝夏侯毅,做了五年……加起来,确实刚刚好的十年!
大夏气运已尽,舅舅都已经猜到了……
可他要做什么?既已无力回天,他还能做什么?
“舅舅……”
顾妍低唤了声。
她原想着,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在于舅舅商议,可还没开始,舅舅便已经窥得了天机。定是失望透顶了吧……自己一心报效的家国,其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人家随便一场仗打下来,都能灭之无形。
柳建文看小丫头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轻缓地笑笑:“阿妍,你觉得舅舅是刻板泥古之人吗?”
顾妍摇摇头。
“是啊,我也觉得我不是……”他自嘲笑道:“人都道忠臣烈士。名垂千古,偏我也不是……做惯了君子,我不妨就做一回小人。”
历史评判,就任由别人说去吧,人活百年,这些身外物,真的不必在意。
顾妍不大理解他口中之意。柳建文也不解释。却是已经走了。
那背脊挺直,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显然已经下了决定。
再往后。听说舅舅和杨涟闹了分歧,本来两个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至交好友,突然就就分道扬镳,另所有人都大为惊讶。
杨夫人去问杨涟究竟为何。杨涟摆摆手说她妇道人家也不会懂,还道日后两家就别再往来了。
偏杨夫人也是个倔性子。冷哼道:“就你,嘴上说什么,心里可不是这么想,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手足之交,岂是说断就断?心里指不定怎么悔呢,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杨涟叹一口气也不管她。
杨夫人就不理他这个牛脾气。来明夫人或是柳氏这儿问了,却没一个人知道究竟是为何。且杨涟说到做到。说与柳建文断交,就真的就此别过。
顾妍隐隐觉得,就是因为那日舅舅说的那一番话。
后来反复琢磨,顾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大骇。
舅舅……他要放弃大夏,另谋出路?
这种话顾妍不敢对谁说,若是风雨飘摇的时代也便罢了,投向他国,至多就是明哲保身,大势所趋,有人死不投靠,那也得一句忠烈,史书有名,可在太平之世异心叛变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妍不知道舅舅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只知在纪可凡和顾婼一道往江南赴任之后,舅舅也正式辞官告老还乡。
舅舅也有年近知天命,本来这个年纪告老还乡似乎早了一点,但真要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何况舅舅在任期间一贯尽职尽责,政绩优良,提前恩准还乡并无不可。
成定帝挥个手就准了。
魏都似乎有点想不明白,但西铭党里少了一只难缠的角色,他乐见其成。
顾妍基本便笃然了舅舅是认真的。
也是因为这个想法,舅舅和一向志同道合的杨伯伯谈不到一块去,所以现在崩了。多少人惋惜感叹,舅舅心中即便不舍,可偏偏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
连中秋都没在燕京城过,柳建文便带着明夫人一道回了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