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下山去顺便看看那一片粉红颜色的杓兰花,看看那些花开得怎样了。同时,他竭力地想像六月的美丽景颜色。可是,他再一想,觉得没有必要去看它们,因为这些花全都隐蔽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会受到任何损害。一百年前,每座山上都开满了杓兰花。在回家的路上,他总要摘很大一束鲜花,他母亲就把花插进一个棕颜色的大水壶里。
一两天内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浓郁的花香。但现在这些花却很难找到了,由于牛群的践踏和卖花人的采集,它们已从山上消失了。
他想日后在霜降前的某一天,他将再去看望这些花朵,他要确信明年春天它们会重新开花。
在途中他停下来观察起一只正在栎树上玩耍的松鼠。然后,他俯身去追踪刚从路上穿过的一条蛇。一会儿,他又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下来,观察起长在树干上的青苔。当一只沉默的鸣鸟拍着翅膀轻快地飞跃在树间时,伊诺克便又追寻起那只飞鸟的行踪。
他踏着小路走出了树林,沿着田边来到了从山旁涌出的一股清泉旁。
泉边坐着一个女人,他认识她,那是汉克&iddot;菲希尔的聋哑女儿露西。菲希尔,他们住在河边的低洼地里。
他停下来望着露西,心想她是多么文雅和美丽,这是一个原始而孤独的人身上所体现的那种极为自然的文雅和美丽。
露西坐在清泉边上,她的一只手举得很高,在她细长而又灵敏的手指上有一样东西在闪闪发光。她将头抬得很高,脸上带有十分警觉的表情。她把自己瘦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同样显示出十分警觉的样子。
伊诺克慢慢地朝前走去,他在离露西身后不到三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在她手指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来是一只蝴蝶,这是在夏末出现的一种金红交织的大彩蝶。它的一个翅膀笔直坚挺,另一个却弯曲下垂,而且还失去了不少使它闪光的粉末。
他发现露西并没有拿着彩蝶,而是那只彩蝶站在她的一个手指尖上。它不时轻轻地拍动那个健康的翅膀以保持平衡。
刚才他还以为彩蝶的另一个翅膀受了伤,因为他看到它垂悬着,而且还有点儿扭曲,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这个翅膀现慢慢地挺直了,翅上的粉末(要是曾经失落的话)现在又重新恢复了,它跟另一个翅膀一起笔直地竖着。
他围着露西走了几步,以便让她看见自己。当姑娘见到他时,她显得并不惊讶。伊诺克想,这也很自然,因为露西对有人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并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定感到很习惯了。
露西的双眼闪烁着亮光,伊诺克觉得她的脸看上去非常圣洁,仿佛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心醉神迷的洗礼。正如他每次见到她时一样,伊诺克又开始在想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她生活在绝对的沉默之中,无法与别人交谈。也许她并非完全无法与别人交谈,但至少她被剥夺了人类固有的自由交际的权利。
伊诺克听说露西曾几次被送往州里的一个聋人学校,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有一次她擅自离校,在外面游荡多日之后才被找到。后来她被人遣送回家。她曾多次参加反对校规的罢课活动,拒绝对任何教学活动进行合作。
伊诺克望着坐在那里的露西以及伴随她的那只彩蝶,他认为自己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露西有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并且懂得该如何去生活。在她的世界中,她并不是一个残疾人。不过,假如她稍许向普通人的世界靠拢,那她就一定会确信自己是一个残疾人。
假如使用手语和观察他人嘴唇会使她心里失去某种美妙的宁静的话,那么,这些对她又有什么用处呢?
露西属于树林和丘陵,她热爱春天的花朵和秋天的飞鸟。她熟悉它们,与它们一起生活。令人奇怪的是,她已经成了它们的一部分。她独自生活在一个古老的与世隔绝的自然环境中,生活在一块被人们遗弃了很久的土地,尽管人类依然支配着这块土地。
她坐在那儿,手指上停着那只金颜色交织的野蝴蝶,脸上显出某种警觉和期待的神颜色,也许她脸上显示的是一种才华。伊诺克想,露西与他所了解的其他一切生物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那只彩蝶张开翅膀飞离了她的手指,它不时地拍动着翅膀,无忧无虑,不慌不忙,高高地飞在野草和金黄颜色树顶的上空。
她转过身去,望着彩蝶,直到它消失在山顶附近的古老田野上为止。然后,她转向伊诺克。她微笑着,双手做了一个拍翅的动作,就像那只金红交织的彩蝶一样。不过,她的动作还表达了别的含义,例如:一种幸福与健康的感觉。她仿佛在说:世界真美好。
伊诺克想,如果我把银河人使用的术语教给她,那我们就能互相交流了,就像人类用语言交流一样。他想,只要有时间,这并不太难,因为银河人的手势语具有一种自然而又合乎逻辑的程序,人们一旦掌握了其中的原理,就会本能地使用这种语言。
过去,地球人也曾使用过许多手势语,但没有一种比北美土著人使用的手势语更先进。
所以,不管一个爱斯基摩人使用哪一种母语,他都能在任何部落里表达自己的思想。
尽管如此,印第安人的手势语至多只是一根当一个人不能跑步时能使他跛脚行走的拐杖,而银河术语本身就是一种适用于许多不同的表达形式与方法的语言。这种语言已经发展了数千年,许多不同的人都对此作出了贡献。经过数百年的锤炼、精简和美化,今天它已成为银河系得天独厚的交际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