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日大雪,压塌了京中许多房子。
主持赈灾的却非太子,而是端王。
京中一片讶然,端王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将赈灾一事做得井井有条,非但得了皇帝的夸奖,还赢了朝野一片赞扬声。太子却是一直缩于宫中,竟未露面,说是病了。
两派之争,仿若端王占了上风。
秦业被送到了庄子上,秦钟心里放心不下,便在大雪第二日请了假,跟了去。好在那庄子虽小,当时建的时候却是费了材料,而后这几年,秦钟手里有了与戴榕合开建材铺子的收益,又将其修缮了一番,倒是一点问题都没出。
此时雪霁初晴,小庄子掩于老树白雪之后,瞧着倒是有点田园风格。
摘星坐在马车外面,边赶车边道,“小姐那里已是让人报了信,说是您和老爷都在小庄子这边,戴大人让寿儿送了上月的红利来,还给了不少酸笋来,说是别人送的,让大爷尝尝鲜。”
想着那乌龙事,秦钟不由脸上发烫,只是嗯了一声。
摘星难得瞧了他家大爷说起戴大人竟是如此羞涩模样,倒是没想歪,只是觉得自家大爷八成又欺负戴大人了。这是不好意思了。
进了庄子,早有佃农打扫好了道路,秦一早早的站在了门口,瞧着秦钟下了车,从摘星手中接了大氅过来替秦钟披上,这才道,“老爷早上吃了碗馄饨,怕是腻着了,中午没吃,听着多棋念了会书,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多棋是秦业的小厮,平日里什么都不负责,就是每天为秦业读书解闷儿,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秦钟点点头,边向着庄子里走,边道,“车上有送来的酸笋,做个酸笋鸡皮汤,最是开胃,晚上给爹爹尝尝。”
那边秦一答应着,便去让人吩咐了。
到了傍晚,秦业才起身,听得秦钟来了,便催着多棋去唤秦钟来。秦钟让人将饭摆在了秦业的屋子,便笑眯眯的去见他爹。
秦业如今已经能简单说话,身子虽然依旧不能动,但右手能简单的抓握东西,此时正在窗前躺着,瞧见秦钟来了,便叫着,“钟儿……。”
若说秦钟这三年在外变得多沉稳,在他爹这里却依旧是那个样子,一进来便冷着脸耍横道,“听秦叔说爹爹中午没吃饭?”
秦业瞧着儿子那张精致的小脸寒了下来,顿觉理亏,秦钟则哼道,“爹爹就是不听话,不是当初说儿子的时候了,儿子觉得可亏呢!”
秦业低了头,瞧着秦业认了错,秦钟这才凑了上去,“我让厨房做了酸笋鸡皮汤,最是开胃,爹爹多喝点?”
秦业哪里招架得住秦钟那些忽冷忽热的小花招,此时只觉得儿子高兴就好,当即点了点头,道,“全喝。”
陈嘉说,中风的人,因为突然瘫痪,尤其还口不能言,性情会变得急躁并且多疑,此时不能争吵,需要劝着、甚至像对小孩一样哄着他。好在秦钟平日里撒娇耍赖样样精通,这三年倒也将秦业哄得不错。
秦钟让人将桌子搬到了秦业面前,遣了他们下去,屋内只留了父子俩,才自己盛了碗汤,坐在了秦业旁边的凳子上,挖了一勺子送到了秦业嘴边,秦业尝了一口,便叨念,“可……可儿……”
却是忘了,这是秦可卿的拿手菜,父子俩原先都喜欢吃。
从秦业清醒开始,便一直问秦可卿的去处,开始时秦钟说她住在端王府表姐那里,后来,秦钟只得说,姐姐嫁了个外官,怕他不高兴,才没告诉他,如今跟着姐夫赴任去了。
秦业听了后,自那以后便没问过。秦钟知道,他爹是个通透的人,八成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肯说罢了。三年了,难得他提起,秦钟自然不想让他难过,想了想方道,“爹,不久后,姐姐便能回来了。”
果然,秦业的眼睛亮了。
秦钟笑眯眯的将另一勺子鸡汤喂了过去,又道,“爹爹只管好好养着,儿子必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秦业那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然覆在的秦钟的手上,却是不曾多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秦钟喂给他的汤。
父子俩,一个纤细单薄,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喂,一个喝,在暖暖的烛光下,身影倒映在窗上,竟是分外的契合。秦一站在门外许久,都不忍心打破,只是门外还有人等着,只好敲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