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看病,还是看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病,刘守仁打心眼里是抗拒的。就怕真看出来个四五大六来之后,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左右,二弟家都有了俩侄子,刘家香烟有继,他就是一辈子独独一个也没啥的吧?
可是他这么想,也得问淑珍答不答应啊!
见自家大哥眼神里写满了踟躇,想也知道他这是打了退堂鼓。淑珍赶紧地扬声喊道:“大哥,你倒是赶紧的上车啊。我都把介绍信啥的啥啥都整好了,就等着你呢!咱有病治病、没病安心,讳疾忌医可不成。当年咱爹可是嘱咐你和二哥把第二个儿子分别过继给大爷和三叔,你这肩头还扛着为咱大爷延续革命火种的重任呢!
而且我也想去看看病呢,你不陪着能放心?”
一片善意的哄笑中,刘守仁一张英气勃发的俊脸瞬间酱紫,跟园子里的茄子色很有一比。舍不得对自家小妹说啥,他倒是用满满冰寒的目光把周围哄笑的村民都给瞪得讪讪,再不好意思笑他半句。但估计这就是扬汤止沸的事儿,等他一转身肯定就有更多的嘲讽、质疑扑面而来。
想想以后要面对诸多的怀疑、嘲讽目光,刘守仁就万分蛋疼。
偏自家小妹又是纯然关心的角度出发,让他连点怨怪的心思都兴不起来。尤其是,当她如眼前这样双眼含泪,满满愧疚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别说他这当亲哥的,就连山这样的旁观者都忍不住为她说情:“刘大哥你别生气,淑珍,淑珍妹子也是为你好。嘿嘿,有病治病,没病安心,就是这个理儿!”
嘿嘿,嘿嘿个屁啊!
我妹子是为了我好用你说?
有病,你丫才特么的有病呢!
疏不间亲没学过啊?
啥嗑儿都敢往出嗙嗙!
刘守仁剑眉紧锁,虎目圆瞪地狠狠给了连山这个欠不登几记眼刀子,在自家妹子期盼的目光中上了拖拉机的后车斗。而这空档里,刘守义两口子已经跑着回家,给刘大哥和淑珍收拾了些个换洗衣服、牙膏牙刷和水壶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时间紧急,准备干粮啥的绝对是来不及了,苏红英只好在自家老爷们的示意下拿出家里不多的积蓄和粮票。想着到底穷家富路,多带点儿了不得剩回来,这要是短了缺了的……
在省城里人地两生的,可往哪儿淘换去?
虽然苏红英对于小姑子和连山一起出门这事儿充满了抗拒,但这人且百众的小姑子话说得突然又坦荡,她要是反对不反倒惹人猜忌?
而且大伯子的病要紧,耽误不得的,苏红英如是安慰自己。
人多眼杂的,本就不适合推拒。二嫂又一副你不拿着,我绝对没法子放心的样子。淑珍只简单道了谢,就把东西揣进了兜里。跟二哥二嫂告别后,就用一双水盈盈、雾蒙蒙的大眼睛满满愧疚地看着大哥刘守仁。
“大哥,我……”刚刚那一阵子的哄笑终于叫淑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蠢,这不是不孕不育广告发得铺天盖地,为生下健康优秀下一代男女都能坦然接受检查的二十一世纪。从她在林家门口那一顿的质问开始,就等于把一顶‘无能’、至少疑似‘无能’的帽子扣在了亲哥的头上。
这要是结果如她猜测的那样还好,否则的话……
淑珍一哆嗦,真不敢想大哥顶着那老些的怀疑、嘲讽目光,还能不能在刘家村理直气壮地生活下去。
杀敌五百自损一千,她可真是走了一招臭到极致的错棋来着。坑哥什么的,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了吧?
不成,就是检查出来大哥真的有毛病,她也得贿赂大夫整个健康无比的诊断书出来,坚决不能叫大哥活在众人的鄙夷不屑里。
“哥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罢,压在心底这么些年的疑惑终究要弄个清楚明白。也亏了淑珍的坚持,要不哥还真是没有那个勇气呢!”刘守仁笑容清浅地帮淑珍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无比安慰地说道。随意嘱咐了二弟几句守好门户,不许惹事的交代后,就赶紧让王建国开车。孩子还急着看病呢,可是耽误不得。
终于得了开车指令的王建国咧嘴一乐,被那黑黝黝的脸色一衬,满口的大白牙白亮的完胜以后各类的牙膏广告:“好咧,都坐稳了大家伙儿,这就准备开车喽!”
就见他伸手拎出摇把,吭吭两下子车前面的烟囱里冒起腾腾黑烟,拖拉机就被摇着了。连山连海兄弟俩把小连杰紧紧地护在怀里,生怕一路颠簸地叫孩子的伤势加重。淑珍也被大哥刘守仁给护得风雨不透,就怕一个照顾不到叫妹子受罪啥的。
为了赶早到市里,再转乘往省城H市去的长途客车,一行人可说是争分夺秒了。也亏得车斗里的干茅草和被褥铺得厚实,不然本身就没啥减震的拖拉机配上颠簸不平的泥土路……
淑珍觉得她大概都不用做刮宫术,肚子里那小孽障就可以直接去投胎再入轮回了!
不过在这交通基本靠走,牛马力绝对比人力来得珍贵的年月。能求动十里八乡惟一一辆拖拉机给送到市里来,连海这人缘都正经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略歇了歇就赶紧地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得知最快的一趟也得下午一点的时候,淑珍赶紧拽着自家大哥去了跟前的供销饭店。别不别的,刚出锅的白面大肉包子来它三十个!
人是铁饭是钢呢,不把自己给照顾好了,咋照顾孩子呢?
又用大哥的铝制饭盒子买了满满一下子的小米粥,还有两份小咸菜。
自家大哥、连山连海两兄弟加上王建国和自己,买少了可不够吃。左右植系异能在手,以后吃粮、吃菜的对于她来说绝对是半点障碍没有的事儿了,索性淑珍也不省着。一毛钱一个碗口大的肉包子外加二两粮票,这价格在淑珍眼里看着简直无比可爱。
买,必须得多买点儿!
不然的话,连山哥肯定舍不得吃。
上辈子就是有点儿好吃的就省着给她、给孩子们,自己坚决不肯吃一口的性子。吃苦在前享福在后,比老黄牛更老黄牛的存在。以前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知道惜福了之后又被小白眼狼给生生气疯了,竟是一辈子也没叫这傻男人跟过上几天的舒心日子。
现如今光阴重来,她可得好好对待他,把亏欠了他一辈子的温柔体贴都给补上。
嗯,好日子啥的,就从这三十个肉包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