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话语一落,拾六就忍不住有些泄气:“你说说,你为何就不能直接跟他说你没做过呢?”“因为我确实做了。”童怜也没逃避,极其坦然道,“也因为我说过不会骗他。”这话若是被别人听见,怕是会忍不住当场放声大笑。这天下、这朝堂又有几个人不知童怜嘴里没几句真话,但凡是从他那儿得到的消息,无论何事都要仔细掂量斟酌过,继而再决定到底要不要信、能不能信。可就是这样一个十句话里,可能有九句半都是在唬人的家伙,竟然会因为不知何时的一句随口承诺,硬生生将那些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的答案,直接送到绥宁帝手中,乃至现在他与绥宁帝也因此心生嫌隙。车厢内是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拾六才继续问:“所以季青和到底给小皇帝看了什么?”“这应当是你们要去查的。”这几年为了能让季越彻底安全,童怜私下不知做了多少事,更不知道季青和手中又有多少他不慎留下的把柄。往好了说那是在护着新帝,可往坏了说那便是残杀忠臣!如果不是他未曾动过驻塞君,他现在甚至能被直接扣上一顶卖国的帽子。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车厢外说:“大人已经到客栈了。”童怜深吸一口气,重新收拾了一下心绪:“一会儿你直接将壹拾带去吧,万事小心,莫要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我被暂时歇了早朝,童府也不差你们这两张嘴。”“诶。”拾六应了声,继而敲了敲马车的内壁,“大人的话可曾听见了?一会儿可注意着些。”当了许久的壹拾沉默片刻,开口说:“我觉得大人担心的是你。”拾六皱眉,下意识转头去问童怜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拾六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童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拾六:“……”突然觉得可以早点开始跟婥月商量着,怎么从童怜这儿多坑走聘礼嫁妆了!作者有话说:亲测,不要通宵后去做空腹有氧,容易猝死(x)晚点还有一章饮酒童怜到厢房的时候沈榭之也已经到了。沈榭之褪去了朝服,也因为不去军营未着铠甲。虽说因为吃了那么久的沙子,脸上多了些沧桑,可当他笑起来时,童怜却又觉得这便是熹平年间会故意逗弄了季越,又惹得疼爱弟弟的季桓不悦地拉着他去切磋的少年郎。童怜恍神片刻,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让壹拾将酒坛放到沈榭之手边:“担心沈将军喝不尽兴,童怜特地让人多带了一坛过来。”沈榭之看见被抱着的那两坛酒时也是微微一愣:“童大人好大方,这御赐之物竟然这么轻飘飘的送我了。”“如果陛下知晓这酒是要进沈将军肚子的,怕是会叫人多送两坛过来。”童怜倒不觉得有什么,在沈榭之身旁坐下,又接过了小厮递来的茶水。他将杯盏里的参片刮到一旁,屏息努力不去在意参茶中那股子奇怪的气味。可就算心中再是嫌弃,童怜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笑意:“沈将军可点好饭菜了?”“未曾。我许久不在上京,这哪家店的招牌是什么都不知晓,这不是等着童大人替我操心张罗么。”沈榭之说着,闻着一旁的酒香就有些手痒痒,还不等童怜开始点菜,就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童怜也不阻止,点了几个他觉得沈榭之会喜欢的肉菜,又给自己点了些清淡的餐食,便叫人都下去了。等壹拾一离开,童怜就起身将杯中参茶全部倒入了厢房内的绿植盆栽里,拿着个空杯盏走到沈榭之身侧:“童怜斗胆来找沈将军讨杯酒喝。”这酒本就是童怜带来的,对此要求沈榭之怎么可能拒绝?他随口应了声“好说”,手法娴熟地替他将茶盏倒满,淡黄色的酒液顺着坛口倾倒而出,等杯盏倒至八分满时,沈榭之将坛口一拎,酒坛瞬间便回了原位。沈榭之说:“虽不知晓童大人为何等人走了才来向我讨酒喝,但总归也是因为掌印的身子。只此一杯,多了我可要去同你侍从告状的。”看着杯内与刚从小厮那儿接过时相差无几的液体,童怜摇了摇头,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无奈:“若是往后再同沈大人提起将军,我可是要好好告个状,谁说沈将军不知变通了,平日里估摸着也是不想搭理他罢了。”此话一出,沈榭之立刻被吓了一跳:“童大人手下留情……”童怜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小口小口、格外珍惜地小啜着杯中的酒液。都到这份儿上了,沈榭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童怜这其中的意思呢?他思考了两秒利弊,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被发现……”“我定然不会将大人供出来的。”童怜丝毫不意外沈榭之的服软,笑脸盈盈道。见童怜是有备而来,就算沈榭之再怎么精通兵法,对这种必败之仗除去早些投降商议谈和条件,再别无他法。只是哪怕沈将军再怎么久经沙场,如何用兵如神,面对着对面在官场中游刃有余过了五年的童怜,还是稍显稚嫩了些许。最终沈榭之只能答应,只要童怜不喝醉,自己也不会再过多管着他。童怜明面上应得极好,可不知是酒瘾被压下太久,还是着御赐的酒真的宛若仙境之中的琼浆玉液,这一场接风宴下来,童怜筷子是没动几次,一大坛子酒倒是近乎半数进了童怜的肚子。沈榭之依旧从一开始的震惊,转为了麻木。他看着不紧不慢喝着酒的童怜,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开始发昏了:“童大人现在感觉如何?”“尚可。”童怜甚至连双颊都没红,神色清明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仔细地嚼着。若不是沈榭之亲眼瞧着他送入口中的是青菜,恐怕会觉得童怜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童大人可要再吃些肉食?”沈榭之问。“哦。”童怜应下,继而准确无误地将肉菜中的生姜夹了起来,在沈榭之略带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宛若无误地送进了自己嘴里。只是这生姜毕竟不是吃食,越嚼童怜的眉头便锁得越紧,最后终于是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酒,以此冲淡自己口中的辛辣。都道这儿份上了,沈榭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童怜又饮尽了那一杯酒,准备叫沈榭之给他再添的时候,便直接撞上了沈榭之略带调笑的眸子。童怜像是不知自己喝醉的事情已经败露,微微斜了一下脑袋,问:“我们说好了的,我若没有醉意你便继续给我酒喝,沈将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童怜你真的没醉么?”沈榭之一手死死压着酒坛,浅笑着问。童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他将沈榭之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边,仔细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在沈榭之方松了口气,准备将剩下的酒一并喝了的时候,他就见童怜很肯定地点了下脑袋,继而将自己的茶杯又往沈榭之的方向推了些过去:“没醉,还能喝。”沈榭之原也不觉得喝醉之人,还能准确判断出自己的真实状况,他笑着将酒坛举起,也不往杯子里倒了,直接用坛口对着嘴,将里头的酒水一饮而尽。这还不够,看着童怜眼底的星星一点点灭下去后,沈榭之甚至还直接将酒坛整个倒了过来,像是为了给童怜证明里头已经没酒了一般抖了抖:“现在,没了。”童怜难得才借着接风宴的名头碰一次酒,可现在他刚才到了兴致,与他一起用膳的那个,却是直接将酒全喝完了。童怜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沈榭之,你先前不是这般答应的。”这还是童怜第一次直呼沈榭之的名玮,沈榭之觉得好玩,没想到自己过了七八年竟然还能寻回当初逗季越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