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从一开始就是受制于卓越,他对她根本没有死乞白赖过,他从来没给她颐指气使的机会,一向就是他说了算。他想叫她留校,她就留了校;他想跟她到&ldo;洞洞拐&rdo;来,他就跟了来;他想干那事,就干成了;他想有孩子,她就有了孩子;他想让他们的关系合法化,他就搞到了结婚证。就算他现在还在追求阶段,她都没本事用&ldo;吹台&rdo;吓得他不去参加那些活动,因为他早就说了,他是不会为了女人影响他的事业的。
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妈妈教的话用上,不指望能阻拦卓越参加那些活动,但说不定可以赚他一句&ldo;离就离,你以为我怕离?&rdo;之类的话。她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得可以,但好像有股潜在的动力,冲击着她去这样卑鄙一回。
她打听到卓越回了师院,就往他住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当门房上楼去叫他的时候,她竟然心慌意乱起来,好像在做贼一样,连呆会怎么开始她那卑鄙的谈话都不知道了,心理上已经进入了束手待毙的状态。
卓越一拿起电话,就熟人熟路地叫道:&ldo;燕儿,你还好吧?好想你们!&rdo;
一捶定音!还是老规矩,他一句话就把什么事都敲定了。她本来打算把谈话定位在普通朋友或者分手夫妻的位置上的,但被他这么一叫一抒情,普通朋友分手夫妻一边滑掉一只脚,跌进&ldo;普通夫妻&rdo;的罗网里去了。她垂死挣扎了一阵,还是没办法把她妈妈教的话说出来,只问:&ldo;你的伤---没事吧?&rdo;
&ldo;没事,都是皮肉伤。真是太感谢你了,还叫爸爸跑这么老远来看我。我留他多玩几天,他也不肯,一定要跟车回去,我那时行动不便,没能陪他到处逛逛---&rdo;
她发现他还是那样,叫&ldo;爸爸&rdo;叫得没一丝踌躇,如果不是他父亲英年早逝,她还以为他在说他自己的爸爸呢。她对他的妈妈,总是很难叫出一声&ldo;妈妈&rdo;来,那种难度,完全像是一种语言障碍,是发音技术问题,就像她教的那些学生发不出&ldo;thankyou&rdo;里&ldo;th&rdo;那个夹舌音一样,要么舌头伸不出来,要么就是舌头伸出来被牙齿死咬住,没法让气流冲出来,所以他们总是拿&ldo;三&rdo;或者&ldo;丹&rdo;来代替。
她卑鄙不下去,只好把妈妈抬出来做替罪羊:&ldo;我妈说----我妈妈她---她挺担心你的---她说---她叫我转告你---别参加那些危险的---活动---免得出了事---你妈妈会担心---&rdo;
她&ldo;我妈妈&rdo;&ldo;你妈妈&rdo;地纠缠了一阵,感觉效果不好,有点适得其反,本来是想既把关心的意思表达到,又把&ldo;普通朋友&rdo;或者&ldo;分手夫妻&rdo;的立场表达出来的,但被她这么&ldo;我妈妈&rdo;&ldo;你妈妈&rdo;地一扯,反而起到了巩固两家亲戚关系的作用,有种&ldo;石亲家关心乔亲家&rdo;的感觉。
他果然是这样理解的,感激而不涕零地说:&ldo;你替我谢谢妈妈,叫她别担心,我没事的,这次是因为下面的群众刚发动起来,需要我过去给他们掌一下舵,我已经叫他们注意不要让那些劳改释放犯之类的杂质混进队伍里来,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的---&rdo;他把县发生的事讲了一下,临了突然冒出一句,&ldo;如果你在d市就好了---&rdo;
她以为他要诉说思念了,很有点尴尬,连忙来稳住自己,生怕被他七思念八不思念地打动了,结果却听他说:&ldo;如果你在d市的话,我们可以把黄海叫过来,帮我们发动钢厂的工人参加这次运动---&rdo;
她一惊,正色道:&ldo;你这是什么意思?黄海都已经结婚了,你怎么还在疑神疑鬼的?&rdo;
&ldo;我不是疑神疑鬼,&rdo;他很坦然地说,&ldo;我只是想利用他对你的那点意思,让他为我们的事业做点贡献。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影响事业。再说我知道你跟他没什么,他是有那个意思,但你不会。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是有把握的,如果他没结婚,他这么追你兴许还能打动你。但他既然结婚了,而且娶了那么一个人,你就不会做傻事了。我不是说你不会背叛我,而是说你不会跟一个精神病人抢她的丈夫,抢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你的道德观绝对不会低到那种地步---&rdo;
她感觉耳朵发起烧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是真的过高估计她的道德观,还是知道了她跟黄海的事,在那里讽刺她。她赶快撇开女人谈事业:&ldo;黄海能帮你什么忙?&rdo;
&ldo;他以前在这里搞过社会调查,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如果现在由他去发动工人,效果肯定比我们去要好---&rdo;
&ldo;你们---发动工人干什么?&rdo;
&ldo;光靠学生是搞不成事的,学生只能起个火种的作用,起个宣传机的作用,唤醒那些沉睡的民众,但真正大捶定音的,还是工人---&rdo;
她只觉得好像在看一部革命电影,他就是影片里的男主角,说的话都有点像台词,但她不是里面的女主角,而是一个半路开始看电影的小孩子,摸头不是脑的,恨不得有个人能让她扯住袖子问一问&ldo;好人坏人?&rdo;。她问:&ldo;为什么工人可以---定音?&rdo;
他呵呵笑了几声,指点说:&ldo;你想想啊,学生能用什么威胁政府?罢课?虽然学生大面积罢课的话,政府脸上不好看,但也就是脸上不好看而已,不会影响国家的经济命脉。一个国家只要经济不倒,别人就拿它没办法。所以如果你想用罢课来迫使政府让步,那你就等到下辈子去吧!但如果全国的工人都起来罢工---那就不同了。还不说全国的工人,只要一个关键工业的工人总罢工就成。比如电力工人,真要是全国的电力工人起来罢工,我保证要不了一星期这事就成功了---现在离了电谁能过日子?&rdo;
她一下想到政治课学的那些东西上去了,好像老师也说过,那什么五四运动,虽然是学生发起的,最后也是因为工农大众的参与才成功的,但具体是成了什么样的功,她记不清了。看来真是老了,以前横流倒背的东西,现在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一&ldo;五四&rdo;,一&ldo;五卅&rdo;,一个成功了,一个失败了。失败的那个死了很多人,被称为&ldo;惨案&rdo;,但成功的那个,她想不起成功的标志是什么了,是把谁赶下台了吗?还是把个什么条约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