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沧民说:“金盛集团似乎是一家地产企业。而国资委早有规定,只要主业不是经营地产业务的央企,以后都不再进入地产领域。有上头的这个政策在,我便无法接盘金盛。”
“这哪是什么问题?”丁一夫摆了摆手,“金盛集团旗下虽然有地产生意,但绝不能说它是一家地产企业。人家近来在海外投资油气田,在江州收购了公交公司、天然气公司,还入股当地城商行。金盛是一家大型综合企业集团,并不是单纯的地产公司。”
丁一夫又说:“至于上头的政策,打擦边球的事咱们见得还少吗?比如,你不以母公司的名义出面,而是用下面的子公司乃至孙公司。总之,办法多的是!”
简沧民笑起来:“老丁就是点子多!”
“过奖了。”丁一夫说,“我能想到的办法,你也都能想到。只不过我嘴快,先说出来。”
大佬们谈生意,方玉斌自然没有插嘴的机会。但他冷眼旁观,发现简沧民对金盛集团大概兴趣不小。真有绕不开的政策壁垒,他早就退出了,绝不会像这般扭扭捏捏,一会儿说有个问题要解决,一会儿又说老丁点子多。对于简沧民的态度,合理解释只能是,既想收购金盛,又想狠狠砍价。
果不其然,简沧民很快就提到价格问题:“你上次提过收购金盛的价格,大概30亿。太高了!”
“你说多少合适?”丁一夫问。
简沧民说:“咱俩都是一把手。所谓一把手,就是要在宏观上把握方向。具体的价格问题,还是等下面人正式谈判时再来协商吧。我只能说,如果你们不做好大幅下调价格的心理准备,恐怕谈判难以取得成果。”
“你这个一把手太官僚了,什么事都推给下面。”因为私交不错,丁一夫说话颇为随意,“我这个人就喜欢抓具体,具体抓。你说句痛快话,所谓大幅下调,究竟是多大幅度?”
简沧民夹了一口菜:“我看了金盛的财务数据,顶多值5亿。”
“但是,还有但是。”简沧民见丁一夫快要发作了,笑着补充道,“你老丁的面子,还值5个亿。两者相加,也就10亿吧。”
丁一夫摇着头:“今晚是我请你吃饭,你如果坚持按这个价格来谈,埋单时我连发票都不会扯。”
简沧民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丁一夫说:“你这个报价,摆明了就不是来谈生意的。这顿饭,只能算咱们私下聚会联络感情。我也是公私分明的,私人聚会只能自己掏腰包,不能占公家便宜。”
满桌人都笑起来。别看这些大领导平时一脸严肃,肚子里装满权谋,其实也有普通人的一面。比如说开点玩笑、整点小幽默之类,还是蛮能调节气氛的。
“你请就你请。”简沧民说,“你是股份公司的董事长,年薪几百万,比起我阔绰得多。”
停顿了一下,简沧民又说:“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没乱报价。这可是承债式收购,你也清楚,金盛在银行有多少贷款,外面欠着多少债。收购之后,烂摊子还不得我来收拾!如果你们肯把债务挪走,别说30亿,60亿我也敢下手。”
“还是三个字:不可能!”丁一夫展现出寸步不让的态势,“你这么杀价,生意没法谈。”
简沧民说:“老丁,别看我出价低,但真正能出价的,满世界又有几家?你这不是农贸市场卖大白菜,张大爷不买还有李大婶光顾。现在有意愿、有实力收购金盛的,我看不会多。”
“我宁可等着张大爷、李大婶来买,就不卖给你简大爷。”丁一夫举起酒杯,“今晚不谈生意了,喝酒!”
宴席的下半段,双方果真不再谈收购金盛集团的事,只聊着风花雪月。从会所离开的路上,丁一夫问方玉斌:“今晚的饭局,你怎么看?”
方玉斌说出自己的分析:“我看简沧民对金盛兴趣不小,只是仗着财大气粗,想压咱们的价。”
丁一夫点了点头:“他端着架子,咱们也不能太急迫,所以后来干脆不和他谈这桩生意了。”停顿了一下,丁一夫叹了口气:“人家的确有骄傲的本钱。如今能吞下金盛的买家,实在不多。”
丁一夫又问:“去江州的时间定了吗?”
方玉斌回答说:“我们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
“好,”丁一夫说,“到时我亲自送你去江州上任。”
按照荣鼎的惯例,哪怕是各地分公司总经理就任,丁一夫也不会亲自前往,顶多派一个副总裁去宣布。这一回,丁一夫竟然要亲自送方玉斌去江州,实在是破天荒的礼遇。
丁一夫盯着车窗外,似乎在眺望远方:“上次我和你说过,管理团队只是临时机构,并没有什么级别。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亲自送一趟,就算帮你立威吧,日后你同方方面面打交道,也能名正言顺一点。”
“谢谢丁总!”方玉斌感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