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岚就这么又收了六个村里的孩子,不过新收的几个孩子完全是零基础,自是不能同季宁煦、王小二和赵氏兄妹一同授课,且这几个孩子无论大小都对叶清岚和季家不熟悉,所以叶清岚便给他们安排了另一个时间,和季宁煦他们错开,且时间也短,每日只一课,每课只一刻时,让他们先适应下,等习惯了再做安排。
不知不觉便又是十数天过去了,二月初五,惊蛰当夜,一际沉闷的惊雷轰然炸响,当次日天明人们醒来时,春雨已歇,却犹存雨后湿润清新之气,目之所及,更是点点片片的浅青之色,绿意盎然,生机勃发。菜园里,田埂间,更已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躬着腰辛苦劳作的勤劳身影。
趁着雨后土地湿润,季春山也扛着锄头进了家里的菜园子里,将土地全翻了一遍,又分成数块,而后拿出他先后跑了村长家,赵家还有镇上弄来的所有这里能种的蔬菜种子,挖坑,撒子,培土,浇水。
之前赵大帮着收拾老宅的时候,便已把菜园里的烂菜叶野糙等都清理了,连种丝瓜和豆角的架子也都重新立齐整了,所以,虽然菜园子着实面积不小,但季春山也只一日的功夫就忙完了,然后,他就终于迎来了一个他一直等待着的人。
叶锦明自被季春山暴打一顿之后,便一直在家里养伤,本来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如季春山所说的一般,去还回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只想狠狠的报复回去,他甚至直接杀了季春山和叶清岚的心都有。在被周身的痛苦折磨的无法安眠的那一夜里,他想了无数种折磨人的阴狠恶毒的法子,可当第二日见到郭伦的那一刻,当听到郭伦说出的那些话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季春山的要求,还回本属于叶清岚的一切。
郭伦和季春山一个普通的乡下汉子不同,他是堂堂县学正八品教谕之子,且年纪轻轻便已有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更是有着一个出身府城世家的妹夫,便是自己的岳父,一县主簿见了他也得给上三分颜面。若郭伦甚至郭家人真的要对付自己,那只需品行不端这一句话,甚至无需任何的佐证,便可彻底绝了自己的前程,就是县城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这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顾忌的。
所以,思量再三后,纵使再不甘再不愿,他也只得认了。待伤稍好些后,他强压下心中的难堪和怨愤,顶着几个好友异样的眼光,要回了他曾经送与他们的叶父的藏书。他知道,他倾尽心力才结交上的这几个人,怕是就此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叶清岚父母的遗物当初都是叶清岚自己亲自收置的,再则凭叶清岚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却是将叶父叶母的每一件东西都记得牢牢的,更是一眼就能分出真物和仿品,这一点叶锦明深有所明,所以他也不敢再做什么别的手脚。之后他又将县城家中属于叶清岚父母的东西也一并装了起来,然后拉着回了叶家村。
这次他没再自己出面,而是找了个借口,不但从父母手里要出了三百两的银子,还让母亲出面从两个嫂子和嫁出去的妹妹手中要回了她们拥有的原本属于叶母的首饰和衣物,自己则将暂时存放在家里的叶父的其他书卷等物都翻找了出来。花了几日的功夫,才终于将叶父叶母的遗物都凑齐,只是到底和当初相比,到底时隔数年,总是少了些。
叶锦明是知道季春山住在哪的,毕竟他为困住叶清岚还亲自上门来威胁过,这次他凑齐东西和银子后,便直接坐着车到了安平村后山脚下的季家小院,不想却见屋门被锁,更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他只得让车夫去村里寻人相问,最后车夫找到了季家,并把季春山从家里叫了出来。
季春山不想村里人看到叶锦明,再议论什么,便跟着车夫去后山到了叶锦明的面前。
&ldo;来啦。&rdo;季春山笑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ldo;……东西都在这了,其他的田地、房子、铺子还有家具,我想你也不会真的想要,那是五百两的银票,足够抵了那些。&rdo;叶锦明沉着脸,此时此刻,他却是没有伪装的必要了,指了指地上的三个大箱子,和其上用一块石头压着的五张银票,对季春山道。
季春山没说话,他上前一步先拿起石头丢了,将银票塞到怀里,然后依次打开了三个朱漆大箱,只见三个箱子里分别装着书册卷轴、摆件器具还有衣服布料以及一个雕工纹饰精美却显得有些年头的妆匣。都看过一遍后,他便点了点头,之前他已经问过叶清岚,他父母还有些什么东西,以防叶锦明耍诈,此时看来眼前的东西倒是和叶清岚之前和自己说的差不多。
合上箱盖,季春山道:&ldo;清岚对他父母的遗物有多熟悉我想你也是了解的,希望你没有做什么让我不得不再去找你一回的事。&rdo;
叶锦明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更有一丝仿佛被羞辱了的愤恨,他道:&ldo;过去这么多年,必是会有一些损毁的,反正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就算有少的了,那我也再找不到了,你想怎样都随便你。&rdo;
季春山却是一笑,怎么听着好像是他强人所难无理取闹一般,摇摇头,他向着叶锦明走了两步。
&ldo;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光天化日的,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怕你‐‐&rdo;叶锦明见他靠近却是一惊,猛地退后一步,面目惊惶,显然上次被季春山的拳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季春山更觉好笑了,他看了眼旁边一脸莫名却察觉出不对,微微后退的随叶锦明而来的车夫,却是停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他看着叶锦明问道:&ldo;叶锦明,你知道你为什么只在同清岚一起的那次才考过了两试成为童生,而那之后你数次参考却都再无进益吗?&rdo;
叶锦明瞳孔一缩,却是被季春山说中了痛处,他咬牙切齿,&ldo;难道是你,是你做了什么?&rdo;
他虽这么问,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一年多前,季春山还是个被他三言两语便威胁住,不敢休妻不说,更是对叶清岚拳打脚踢发些怨气的窝囊废,怎么可能有本事去对他的考试动手脚。
季春山再次凑近一步,这次叶锦明纵使害怕,却也忍住了没退,然后他就听见季春山轻缓却无比清晰的说了一句话,&ldo;因为你,永远都比不上清岚。&rdo;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如一道闷雷在叶锦明耳际炸开。
&ldo;……你胡说,不可能,他已经不能在参加科举了,而我还能,早晚,早晚我会考上的,早晚我会成为秀才,早晚我会超过他的‐‐&rdo;叶锦明回神,却是立时指着季春山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声咆哮起来,只是他虽满面惊愤暴跳如雷,但季春山却看的出来,他眼底那抹被自己一句话激起的不安和惶然。
&ldo;是吗,那我们看着吧,看看没有清岚,只凭你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考上秀才?&rdo;季春山轻笑道,只是他看着的叶锦明的目光,却如同在看一只可笑愚蠢,尤不自知的小丑一般,这让叶锦明因怨愤而扭曲的脸愈发的狰狞。
&ldo;你‐‐&rdo;叶锦明刚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已懒得和他废话,冷下脸,吐出了两个字,&ldo;滚吧!&rdo;立时将叶锦明满腔的话噎了回去,指着季春山的手指抖了又抖,最后一甩袖子,叶锦明咬着牙扭身朝不知何时已被车夫拉着离着他和季春山十几米远的马车而去。
叶锦明走了,季春山对着地上三个他一个都抱不起来的大木箱子苦恼的皱起了眉。幸运的是,赵大正好从后山砍了柴回来,季春山便立时拉了壮丁。
郭伦是在次日来的,来取先前叶清岚说好画给赵氏他们的三幅画,只是他见着季春山的第一句,却是问&ldo;叶锦明把东西都送回来了吗?&rdo;
季春山闻言却并不显得意外,毕竟他和叶清岚当日在郭家时面对叶锦明表现的那般明显,他不相信郭家人会无动于衷,而后果然出了郭家不久,他就发现了跟着身后的小尾巴。于是无需他们刻意多言,郭家人便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更是意料之中的让自己帮叶清岚要回父母遗物的计划更加的省事顺利了许多。
听闻季春山说叶锦明已经将东西送回来了,而叶清岚看过,重要的东西都在,便点点头,没在说什么,之后留了顿饭,尝了尝季春山的手艺,便带着画离开了,走之前却是和叶清岚告了别,他要回府城准备乡试,再相见怕是要等到秋后乡试结束了。
季春山和叶清岚自是夫妻同德,笑着同祝他一路顺遂,蟾宫折桂。
又过了些时日,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屋里又是烧炕又是火炉的已经有些热了,季春山便把火炉拆了搬了出去,原本糊的严严实实的窗子也割开了fèng隙,可以开窗通风了,与此同时,年前定下的家具也已经打好,按时送到了家里。
季春山先让伙计帮忙把东屋里间的圆桌和圆凳都抬到堂屋后间,专门吃饭的小厅里,然后才把新家具往东西两屋里按原本安排好的位置摆放好,最后付了余下的银款。虽然季春山无比迫切的想好好试一试新床的牢固性,但毕竟是新家具,还是得先放晾上些时日才行,便只能在耐心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