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正斟酌着该怎么说,就见根生跑进了院子。
“根生!”木蓝在后面喊他,她担心根生,也跟着进了院子。
那相熟的邻居还在那里摇头叹息,说这么小的孩子,真可怜。又说这火烧得邪性,眨眼的工夫就烧起来了,烧得那么快,压根就来不及救,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烧没了。
等木蓝拉着根生的手,从院子里走出来时,那邻居还在那里,而且还多了两个路过的街坊,几个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这火烧得真邪,正房烧得最厉害,那火大得吓人。你说怪不怪,柴房都烧得没正房厉害。”有个人说。
“你说柴房烧得没正房厉害?”木蓝问。她心下一沉,根生家她常去,柴房里堆了灶房用的柴禾,按理说,有易燃物的屋子,应该烧得更严重才是。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说不上来的古怪。却又想不通,如果是有人故意放火的话,根生娘那样和善的性子,会跟什么人结了仇呢?
根生从刚才进了院子,到现在都是如同魔怔了一样,眼神呆滞,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我娘呢?”
他问门口的街坊,“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娘?”
有个心善的婶子,见根生这个样子,都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孩子,幸亏你昨晚没在家啊。”要是在的话,这会儿大概也跟他娘一样化成灰烬了。根生前几日跟着木蓝一家子坐驴车走的时候,根生娘跟着驴车后面走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远了,又站在巷口张望。当时正好是早上大家出门的时候,有好几个街坊都知道,根生跟着木蓝一家子回清和县的娘家了。也因此,火烧起来了,街坊们提着水救火的时候,都知道屋子里头就只有根生娘一个。
木蓝一路牵着根生的手,走到了自己家。开了门,家里头还是老样子,跟他们离开那天没什么两样。但对根生来说,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他娘了。往后他不只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娘,再也没有了依靠。从前没有爹,他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都不记得他爹长啥样。但是有疼爱他的娘,他就还有家。可现在,他什么也没了。
木蓝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是无益,因为她也是这么走过来的,知道年幼的孩子一下子失去了父母,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别人都有家,唯独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时间久了,慢慢就变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冷硬的性子。
木蓝让巧心在家里陪着根生,自己则是去巷口接了阿宝巧灵,搬了驴车上面带着的东西回来。
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也没心思做饭了,于是就又打发巧心去南街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回来。
根生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发呆,阿宝知道了根生家的事,也不说话,静静坐在根生旁边,抱着胳膊,把头埋在胳膊里。他从没想过,要是自己没有了娘,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他原本以为,一家人应该永远在一起的,怎么还会说没就没呢!
巧心端了只碗,拿了个包子递到根生面前,“根生哥,吃点吧。”
根生摇了摇头。
巧心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是想吃面条?我让我娘去给你做。”
没想到根生听了她这话,眼泪就涌了出来。打从刚才开始,他就是不说话,也不哭,一直这么愣愣的。直到听到巧心说做面条给他吃,他突然一下子就大哭了起来。
巧心有些手足无措,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根生哥,你别哭呀,你听我说……”
木蓝在一旁见了却说:“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哭不怕,就怕像刚才那样不说也不哭,让人悬着心。
巧心索性也在根生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把装着包子的碗放在了地上,一直等到他哭累了,歇了声,巧心才又拿了个包子递给他。
根生还是摇了摇头,不过这回,他看了看巧心,“你们饿了吧,你们吃。”
木蓝看着他,想点破这个残忍的现实,“根生,你娘已经死了,这是真的。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你想想,要是你娘在天之灵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放心的下?要换做是我,就算是我不在了,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继续好好生活。”
阿宝听了这话,突然一头扎到她怀里,“娘,我不要你也不在,你要一直在。”
小孩子对死亡还缺乏认知,一开始是以为所有亲人都不会死,等到知道自己的亲人也可能会死以后,便又开始极度恐惧死亡这件事。木蓝觉得,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和几个孩子谈一下,免得他们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们先去吃饭吧,让根生一个人静一静。”木蓝对巧心阿宝说。接着又看向根生,“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来吃饭,我给你留着包子。”
阿宝跟巧灵每每从南街的包子铺路过,看着热气腾腾刚出笼的包子,都缠着木蓝买一个来吃。今天买来了,反倒却觉得不香了。就连巧灵这么小的孩子,都觉得今天的气氛太过凝重。
“娘,根生哥没有家了,往后可不可以就让根生哥在咱们家?”阿宝咬了两口包子又放下了,犹豫了半天问木蓝,“往后我少吃一口,匀出来的那口给他吃。”
养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虽说在这个年代,许多家庭养孩子也就是多给一口吃的的事,但木蓝觉得,既然养了就得一视同仁,巧心要上学,根生总不能辍学。她正想着,突然听到屋子门口传来根生的声音,“婶子,我姥爷姥姥都不在了,但我还有个亲舅舅。明天你送我去我舅舅家吧,他家住在南街附近的槐树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