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袁大人一窒,到底是年纪小,面子上挂不住,当下便跌下脸来,阴沉沉对着那老头,拍桌子骂道:“钱不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咱家面前蹬鼻子上脸……”
钱不通抿一口酒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听闻你家老祖宗前些日子遇上刺客,险些丧命,想来还需好生静养,公公也少拿咱们边地琐事去惹他烦心。”
喻莲重伤一事,京城内外震上三震,有人岌岌可危,亦有人抚掌大笑,大约钱不通此类人,便是冷眼在旁看笑话的。
眼看就要吵起来,雁栖凤赶忙上前打圆场,一句好话一番来回,酒桌又回到和和气气的状态,到这时雁栖凤才找着机会与众人说:“今日请诸位来,其一,自然是雁某人敬谢诸位提携,其二,我儿雁惊风现已长成,特来拜见各位长辈,惊风——”
他回身一唤,小门里头走出来一位昂藏七尺、仪表不凡的年轻人,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与凡人不同,浅棕色的瞳仁里仿佛灌进了星海夜月,璀璨如灯。
柳黛惊异于雁惊风的风流神采,隔了半晌,等屋内众人通通寒暄完毕之后才回过神来,想清楚原来雁惊风这眉眼不似汉人,倒像是汉人与突厥人的混种,不由得又多看雁栖凤两眼,想来这男人年轻时眼馋贪艳,看着道貌盎然,内里竟是个荤腥不忌的主儿。
一场酒宴变作新人入会敬酒拜谒,言谈内容索然无趣,柳黛走之前再看一眼浓眉深眼的赵凤洲,确定他依然如他二人初次见面一般讨人厌,便再不管他那双狭长凤眼突然间仿佛捕捉到猎物一般往她潜伏的方向望过来,一个翻身,坠下雁楼。
“咱们俩早就暴露了,现如今是他人砧板上的肉,只看他何时下手。”
“这个我知道,来,也不全是为查案。”
“那是为什么?”柳黛脱了靴子往床上一扑,形象全无。
苏长青弯腰把床边被柳黛蹬得一左一右的小羊皮靴子拎到一旁,再倒上一杯温差递给床上呜呜喊累的柳黛,“这里面牵涉太多,今后找个时间再慢慢与你说。”
“又卖关子。”她坐起身,就着苏长青的手一口气喝完杯中茶,“这事,你的死对头喻莲也掺了一脚。”
“意料之中。”
柳黛问:“金小王爷又是谁?”
苏长青哑然,继而难掩失望,“原来是与辽东金人做生意,真是好大的胆子,通敌叛国的事情也做。”
“怎么不能?现如今不是卖马给金人,好盼着他们将蒙古人杀个干净么?”
“等他们杀完蒙古人,接着不就是要南下杀光所有汉人?且辽东战事未平,这帮人倒是不怕国灭家毁。”
“有什么可怕?”柳黛侧躺着,撑住额头,懒洋洋要睡,“等汉人的朝廷没了,他们还可以做金人的奴才,两面下注,有什么可怕?回头我也要做南疆的老祖宗,且看他喻莲敢不敢来求我。”
提到喻莲,苏长青面色微沉,“我心终有一事,始终未能解开。”
“何事?说来听听。”
“当日你为何要帮我刺杀喻莲?我想了许久,此事对你并无益处。”
柳黛打个哈欠,翻过身就要装睡,“今日席上还提到驸马爷的名头……”
“到底为何?”
“真烦人!”她索性坐起身,盘起双腿,正正经经与他说,“因为呢……你听好了,我可只说一遍,因为喻莲重伤之后,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之前的功力,就一定会去找郑云涛要《十三梦华》,而所有人都知道,《十三梦华》就在九华山,就是被我和月尘舟带到九华山的,郑云涛不给,就只剩死路一条。”
“一定?”苏长青捕捉到她言语之中的异常,“你怎知喻莲一定会去?”
“那你就管不着了,你再问我也不会说,除非你能杀了我,否则赶紧闭上嘴睡觉!”
她掺和喻莲的事可不是白掺和,现如今能让她柳黛白出力的人还没生出来。
第68章雁楼68苏长青从桌上下来,提起长剑……
雁楼68
九千岁身子骨摇摇欲坠,一连多日不见外客,这已然是京城里捂不住的秘密。
深秋时节,屋内已然升起炭炉,点上地龙,门窗紧闭,闷得人呼吸都发腻。
喻莲身上裹着厚重大氅,却依旧是手脚发冷,面色惨白,足足养了月余,仍是大病未愈的模样,也难怪手底下那帮子酒囊饭袋便开始抓耳挠腮地想出路,四处活动,丢人现眼。
“这档口,竟是柳大人常来探访,倒也是患难见人心了。”
若不是王召通报多回,柳丛蕴三翻四次登门拜访,他也懒得撑着一口气见他一面。
柳丛蕴在喻莲面前素来是半点为官为宰的架子都没有,却也不若旁人那般殷勤讨好,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恰好切中喻莲喜好,因他在殿前得用,更又对他多添两分青睐。
柳丛蕴当下起身来,弓腰作揖,“大人对微臣有恩,倘不见大人痊愈,微臣心中始终难安。”
“咳咳……”喻莲捂住嘴,忍了又忍,也没忍住嗓子里这股凉气,开始剧烈地咳嗽,隔上好一会儿才平复,再抬眼,柳丛蕴依然保持着方才弯腰的姿势,恭恭敬敬不做半点虚,“今儿你也瞧见了,太医院里都是一群废物点心,流水一般的补药送进来,却不见星点好转……咱家这也不瞒你,原我也开始打算交待身后事了…………咳咳……总不能到了时辰还半点儿准备没有,平白耽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