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焕之只道她仍怀着关切之情,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欢喜。辰霜不语,心中只念及那三日之约,以及崔氏军营那看似沉寂实则潜流暗涌的态势,令她心下不祥。
她还需探一探才可放心。虽然崔军已退至厉江北岸,过了江便是陇右大本营。若是能亲眼见着他们过江,她才可心定,此局方算圆满终了。
过了夜半,辰霜在帐前写完奏报,从袖中拿出那方只为她所用的金印,刻于纸笺之上。她展信一览,随即召来信鸽,将这封急信送回老君阁。
帐外,只有几个零星的巡逻队伍在营内踽踽而行,闲散脚步踏在沙草之上,梭梭作响,在塞外旷远的夜色之中,倒显得分外静谧。
辰霜心下不宁,踏出帐幕欲往外走走,却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唇。
“不要做声,跟我来。”是崔焕之的声音。
他一身墨色夜行衣蒙面,融在这无边黑夜之中,只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眸泛着光耀,眼神示意她跟过去。二人避开了一支轮巡的士兵,行至一处僻静所在。
崔焕之摘下蒙面,喘了口气,回首道:
“父帅料到你定不会依,下半夜便要派人将你囚禁了。我在他们动手之前,先送你出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辰霜一时顾不了前后,直截了当问道:
“我见营中将士伐木做筏,可是要渡江?”
崔焕之愣了一愣,眸色骤然一暗,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问。他垂首不语半刻,忽地又猛抬头应道:
“我军确是不日便要渡厉江西去,回了陇右,不知何日才能见到你。或许,此生不知是否还能得机缘再见……”
“崔将军保重身体,来日方长。”辰霜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此夜过去,怕是不能亲眼见崔氏渡江回陇右了。不知为何,她望向身旁之人低垂的眼眸,心中总有不安。
“罢了。我和你的机缘,本就是我强求来的。怎么都留不住。”崔焕之怕她生疑,故作轻松地笑道,转而四望后,见一队人马方过去。他瞄准了时机,与辰霜猫着背行至营门前的塔楼下。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马,被缚于塔楼脚下,正等待着人前来接应。
“这马……”辰霜见这骏马威风,尤其马上金鞍,甚是瞩目,遂有此问。
“它叫行霄,乃是我自小养大。营中人都认得,必不敢动它。”
“营门塔楼每夜换防三次。再过一刻,便是第二次换防之时。趁两队交接,我护你骑马冲出营门。营外有一处树林,你不要回头向东北方向跑,数十里后便可接近那郦州城范围内,那里必有巡逻的朔方军。到时,你便安全了。”崔焕之早已替她布划好了万全之策。辰霜轻抚马鬃,马儿似是通晓人性,亦向她肩头靠了靠。行霄与长风的坐骑玄骦不同,后者一向孤傲冷淡,而行霄则是对她莫名的亲昵。
崔焕之见此,神色温柔,笑道:
“行霄它很喜欢你。”
她闻言,淡淡问道:
“如此难得良足,你可舍得?”
崔焕之望着她抬手给行霄顺毛,神色温柔,拗了拗那条金色的马鞭,偏过头缓缓道:
“对你,我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我只是,舍不得你。”他身长比辰霜高出一个头,相对而立间,正好目及她隐匿在发冠之中的半截白玉簪,温润的目光转而多了一丝狠戾,语气也蓦地重了几分,道:
“萧长风能予你的,我也能给,而且,只会更多,更好。”
“你何须与他作比较……”
辰霜还未来及再说些什么,此时,一队陇右将士持着火把快步前来。是换防的时候了。
“上马吧。”他沉着脸护辰霜上了马,随即微微仰起头,望了一眼马上蓄势待发的她,对着马耳低语道:
“行霄,一会儿就看你的了。定要把我心爱的姑娘平安护送回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