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回忆,英俊的眉宇间凝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戾气,轻叹道:
“是我失约。也怪不得你如此骗我。”少年向她走了几步,来到牢门前,怅然道:“我从前以为你不过是崔氏的细作,还想着保你。不曾料,你竟是圣上的人。如今,更是与那阉党一道,夺我兵权……”
辰霜垂眸,似是默认了他所言。她理了理衣襟间繁复的盘扣,不经意地淡淡道:
“可喜可贺,将军终于想明白过来了。我乃大唐公主,你乃败将之子,云泥之别,有何旧情可言?”
少年微微颔首,散落的额发遮住了他一双寒彻入骨的漆眸:
“亏我,还曾向父帅求指婚。出征之前,他狠拒了我,还让我此生不要再动这个念头。我当时何其不解,今日总算懂了个中缘由。”
“萧帅远见,着实令人敬佩。我今日便说个透彻:即便在这之前,哪怕倒退十年,我和你都绝无可能。河西为圣上忌惮已久,我乃公主之身,怎会许了你”
是了,如此大的筹码,圣上怎会予他?他河西萧家若成了驸马外戚,又掌如此重兵,便更难压制了。
他和她,若无身份,这份微茫之情或许尚存一线生机;可奈何,偏是一个生在帝王家,一个乃是重臣脉。
“怪不得,怪不得……”少年摇着头,兀自痴笑着,每一句都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向她已近崩裂的心间:
“怪不得,你在灵州宁可入狱也要拒婚……”
“怪不得,你在郦州多次劝我收兵,因你早就料到河东会反戈;不愿我再针对崔氏,只为我们所有人,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是吗?”
“再往前推,宁州李炎逸和许垚之死,也是你一手操纵,为的就是今时今日,四败俱伤的局面。我自诩英明,竟想不到,圣上那只搅动西北风云的手,竟藏在我身边,为我所深爱……”
“那么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少年云翳般的眸色笼于发隙间的阴影之中,苍凉又悲哀。
辰霜并不意外,他能在几个时辰内拼凑和推演出一切来。她给足了他冷静的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座牢,他在里面,她在外头。其间不过一米之遥,却宛若万水千山之隔。
她望着少年的俊容,恍若初见,却又不再似从前。她撤回目光,随之对他满意一笑:
“你既已明了,便能理解。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不得你了。”
她必须让他知道她已起了杀心,他已是危机四伏。她怕,若他对她仍存一丝期待或企盼,这局的方向,便会失了控。她既然选择了与张令诚站在一道,便必须为他所恨,才能助他夺回河西。
她默然间,牢里那人竟伸手穿过栏杆,紧紧抓住她的手,死死望着眼前人,隐忍问道:
“我再问你,你当初倾心救治我,只是为了求取我的信任,好让我助你谋划大局,用完再任意践踏,是吗?”
辰霜怔了一怔,望着被他困住的手,也不挣脱,只是一味冷笑着激他道:
“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事到如今,长风将军还想这些作什么?河西军即将为阉人奴役,沦为圣上的一把刀。呵,你竟还沉于儿女私情?”
闻言,他果是松开了她,收手的瞬间,他的面色中竟露出一丝嫌恶。
如此甚好。她湮灭了心中最后一盏不断滴着泪的烛火。浩夜无尽,她置身漫漫黑暗之中,反觉从未有过的安定。
“怎么那么慢?”长风望着为他解缚的凉生,斥道。
凉生沉着脸,不时望着门外是否有人过来,无奈道:
“那阉人张令诚坐镇。将士们无人敢忤逆皇家王女动手啊。我们好不容易在暗地里做的手脚,引开他们的人。但是,我觉得这劫囚也太顺利了点吧,我担心有诈……你快起来跟我走吧,别管那么多了。”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已有回音了。确是张令诚上表,令圣上疑河西忠心,定要大帅出关迎敌。”
“她呢,她参与了吗?”
“这,没查出来。好似只有张令诚一人奏报……”
“留那阉人狗命,我要亲审。”
“那,辰霜,哦不,那公主呢?……”
“即刻囚于我帐中。无我允准,谁都不许见。”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