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悉萧阮与嘉语联手设局、通过她哄于瑾入彀时候的惊恐与绝望,纵然是过了这么久,还是心有余悸。那就仿佛天塌了一重又一重,萧阮死了,她绝望,萧阮没死,比他死了更让她绝望。
原来她曾经那么傻,一心想嫁给他……傻得就和当初三娘一样。
之前有过的心气……后来知道是奢望了。兴许她早该想到:之前三娘不是这样么,三娘当初付出不比她多,条件不比她好?他感动过吗?她这时候从头疑心起,她当初以为的,也许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如果萧阮确然在乎过三娘,为什么南下不带她?她不知道。
人心这样复杂,你以为你明白了,但也许并没有。
后来再选咸阳王,是退而取其次,亡羊补牢,也是无可奈何,死里求生——谁知道他不成器。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气候,哪怕有更得天独厚的条件。
凭什么三娘就有这个运气,一遇萧阮,再遇周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凭什么她就没有?凭什么!贺兰袖抓住身下的稻草,暗夜里,她知道她手指粗糙,这双手,如今已经粗糙到能挂破衣裳上的丝。
她惨然笑了一声,声音里疲惫——从身体到精神上都疲惫。你以为和这个混蛋斗智斗勇,不会耗费她的力气么。
他的这句话让她全线溃败,她疲倦地问:“……将军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周乐蹲了下来,这样,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冷漠的,像冬夜里的星子,“三娘为什么会与别人订亲。”
贺兰袖:……
贺兰袖真想一巴掌抽醒他!
三娘为什么会想和别人订亲,她怎么会知道!
他当她是他的情感顾问么!他到如今也不过边镇上一个不成气候的反贼,还远远看不到前景,如果不是三娘知道他后来有出息,他以为她的眼睛能看到他?真是想得比花儿还美。贺兰袖恨恨地想。
“我不知道。”她说,“三娘年已及笄,笄年许嫁,有什么不对。”
“你我都知道有什么不对。”周乐说。
贺兰袖:……
“将军或许知道,但是我——”
“你当然也知道。”周乐打断她,“就像你知道始平王会北上,知道宋王会南下,知道我有朝一日会入主洛阳一样,你当然知道。贺兰娘子,你也该知道,你的命在我手里。并非我不能杀你——”
“那将军为什么不杀我?”这句话几近于自暴自弃。
“问得好!”周乐龇牙再笑了一下,“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我之间,还能做一笔交易。”
贺兰袖:……
这半年下来,能说的基本都被逼得、被吓得、被骗得说了,她还有什么价值?
交易?什么交易?她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直跳:既然是交易,自然有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之说。
“宋王不会在乎贺兰娘子的生死,朝廷也不会,”周乐慢悠悠说道,“这是贺兰娘子首先要知道的:天下在乎贺兰娘子性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娘,她想你死。你一日不死,她一日不能心安。”
贺兰袖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三娘不会放过她——她已经下了决心,就不会半途而废。
“还有一个呢?”
“你的母亲。”周乐道,“我在意三娘,三娘兴许会顾虑令堂,但是我不会。换句话说,我会倾向于让你死。”
贺兰袖:……
“将军想与我做怎样一个交易,”贺兰袖问,“总不会是眼下这桩吧?”就为了问三娘为什么会订亲——答案的靠谱与否还得靠自由心证——而饶她性命,她不信。这个混蛋是个精明人,她从未见过他做赔本生意。
“当然不是。”周乐这回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要宋王的南下路线。”
萧阮想要南下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这个混蛋会知道她是与萧阮一起走的,也不算奇怪。但是,贺兰袖总觉得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一时竟理不出头绪来——他要知道萧阮的南下路线做什么?
难不成要拦路打劫?从前他到死都没有腾出手来对南用兵,拦下萧阮有什么用?他的对手在北方!
周乐又补充道:“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对于宋王和三娘所知甚深的话,我想,那是非贺兰娘子莫属了。”
贺兰袖:……
她对三娘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这是众所周知,但是她对萧阮——他怎么知道她对萧阮所知甚深?
他怎么知道!
贺兰袖猛地坐起:“你——你知道了?”
周乐几乎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接口就道:“不错,我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