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他叫住我,怔了一怔,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什么干什么去了?”我明知故问,悄悄将手缩回袖管,有意避开他的审视目光。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红拂上前一步,俯下身,睁大眼睛正对我游离的视线,神情萧索,“你半夜不睡觉,溜出去,又在格蕾查房前偷偷溜回来,是去干什么了?”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忙撇开身子,大步往前面走,头也不赶回。
“你不说我也知道。”红拂并不着急挽留,而是幽幽然转过身,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克里斯,你或许还不知道,私自出逃可是死罪!”
他有意加重“死罪”二字,话一说完,脸上笑意更浓几分,仿佛我的出逃之举,于他而言就像无脑痴儿的幼稚把戏。
毕竟在橡树庄,除了红拂,没人敢与哈吉正面抗衡。
“格蕾每天三点都会拉下电闸,到了六点,又重新续上。与其你在这个时间里寻机逃跑,不如想想,怎么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
红拂走到我身旁,往我鼻前凑了凑,嗓音喑哑,“电闸开关被锁在马尾松后的电箱里,电箱钥匙有两把,一把在格蕾身上,一把在哈吉身上,拿到那把钥匙,拉下电闸,你就不必紧盯着每天那三小时的空挡,这不比你大晚上偷跑出去,争取来的时间要充裕?”
“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恍惚觉得,从前低看了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我对红拂的印象,在此之前还停留在那个气质阴郁、反骨铮铮的人身上,却不想,他的心思也如此之细,仿佛能洞观一切。
见我惊讶地说不出话,红拂又道:“哈吉身上的钥匙,取之难如登天;但格蕾身上的那把,或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
“我们?”我肩膀一抖,心脏不知为何,突突突地疯跳个不停。
“在这里,”红拂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眸色坚定,“想逃出去的从来不止你一人。”
“那为什么会选我?”我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红拂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费尽周折地习惯了他的冷漠,如今突然熟络,反使人心中不安。
“据我所了解,这种事,你跟你最好的朋友阿兰一起做不是更合适吗?”
这一次,换我正视他的眼,红拂似乎也并没我认为的那样可怕,相反,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锐气撅了大半,眉目里的郁结,也被一种枯木逢春式的新生光泽所取代。
这正是他最大的魅力,那蓬勃无止境的生命力,像风雪天里的寒松腊柏,无数次翻山倒海的雪暴,都阻止不了它复盘再来。
“阿兰不行,”红拂一口将这个可能给打灭,斩钉截铁道:“他宁死也不会离开这里。”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更不行。”红拂想也没想,将唯一的可能性聚焦在我一人身上,“大豆丁要照顾小豆丁,必须依附哈吉给的特效药;黑鬼性格太过庸懒,心理素质不太稳定,连火罐这种人都怕,能成什么大事?这种惊心动魄的事,还是你这样的盟友比较可靠。”
“阿兰为什么不行?”我没有顺着红拂的话往下想,而是重新把苗头怼回到阿兰身上,深入追问,“他受哈吉追捧,又有贵族们的人脉牵线,许多事他来做会简单很多。”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克里斯。”红拂附近我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声音忽近忽远:“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拒绝。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合作并不意味着我就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这里——”
他脱下毡帽,露出那血迹斑驳的头皮,指着毛发下已经结痂的伤口,义正严辞:“这些伤,时刻提醒着我,你身体里流淌着和哈吉一样冷酷的血。”
“我考虑考虑”这是我能给红拂最折中的答复,“给我点时间。”
“我的耐心也有限,”红拂收起影影绰绰的笑容,重新换回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若有朝一日事成,你我各奔东西,两头欢喜;若行迹暴露,你我各自珍重。我能保证的是,能不供出你的时候,我绝不会供出你。那么你,克里斯,你能做出和我一样的保证吗?”
“我我不知道”我说。这是实话。
我的确不知道尤其是见过哈吉拳脚殴打、暴戾胆颤的一面,我不敢言之凿凿地确保自己不会出卖队友。
我向来不敢言不能确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