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生活安闲清静,沈茜跟培茵每天除了帮着在家里做做饭,扫扫院子,帮着沈兰看看做的衣服,就是在午后戴着大草帽跟着培焜去河里捞鱼,沈母趁着天气好把家里的被褥拆洗了,培茵去供销社买了肥皂,跟沈母把床单被罩都清洗了一遍,洗干净了娘几个使劲的拽一拽,就晾在河边的沙滩上,夏日的阳光明亮炙热,烤的河滩也是热烘烘的,厚棉布的被里子晒在上面一会功夫就晒好了,等到回家的时候,把晒在河滩上的床单被罩一床一床的叠起来,干燥的布料闻一下,带着肥皂特有的清香,还有阳
光的味道。夏天家家户户都要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清洗一遍,吃过午饭之后河边就非常的热闹,家里的主妇们有的带着草帽,有的什么都不戴,就在河边的柳树下那一块一块的青石板上清洗自家的东西,洗干净了招呼着别人帮着使劲拽一拽,这样布料晒干之后不会缩水,要不然再做杯子褥子就没有原来的大了,拽好了之后就晒在河滩上,远远的望过
去,河滩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床单被罩把偌大的河滩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仿佛那河滩是被那些大大小小的补丁缝在一起似的。几位奶奶虽然年岁已高,但是做个针线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家里的被褥,压在箱子底的被褥都拿出来拆洗一番,拆好了沈母就用家里的独轮小铁车推着去河边洗,培茵就戴着个大草帽跟着一起去,沈茜也一样要跟着去的,因为来河边洗衣服的人很多,河边那些村里人放在河边专门用来洗衣服的平整的青石板不够用了,很多人家就拿着
自家的搓衣板,随便在河边找两块石头担一下,坐着小板凳就可以洗了。沈母把家里的大铁盆带着,打了水把东西放在里面泡一下,然后挨着打一遍肥皂,再放一放,然后放在搓衣板上搓,最后放到河里漂洗,那些有些发黄的被单就干干净净的。洗衣服的肥皂并不都是培茵从供销社买回来的黄色的肥皂,还有些人家用黑色的老肥皂,闻着味道不是很好,洗出来的衣物也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是胜在价格便宜,去污效果也很好,所以很多人家都用这种肥皂,沈茜就对这种肥皂非常感兴趣,跟一户人家换了一小块,洗了一件白色的被里子,沈母告诉她,这种肥皂是用老办法自己做出来的,以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用这一种,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而且随着市场的放开,原本很紧缺的一些生活用品的供应量也上来了,很多人家家里都不在
乎那三毛两毛的,去供销社买黄色的肥皂,这种肥皂带着一股清香的味道,看着就干净。沈茜对于去河边洗衣服兴致非常的高,虽然累点,但是河边人多,大家一边洗衣服一边闲聊,很是热闹,虽然沈茜一开始的时候还跟培茵抱怨怎么不买个洗衣机回来用,大把的时间都用来浪费在这上面了,不过去过一次之后沈茜就喜欢上了,跟培茵说,这才是生活啊,看着有些脏的衣物在自己的手里变的干干净净,非常的有成就感,或
许这就是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吧。
拆下来的棉花都晒过了,然后就是做被子。吃过早饭,趁着太阳还不是很热,奶奶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铺了一张大席子,细碎的阳光从梧桐叶子的缝隙穿过来,洒在席子上,因为开着大门,微微的风吹过来,带来
一丝的清凉之气,沈母坐在大门口,那边的穿堂风更凉快,沈母面前放着一个小笸箩,里面是家里人的棉袄,把棉袄拆了洗洗之后还得再做起来,冬天还要穿呢。奶奶跟二奶奶把被里子背面棉花都铺好了之后就开始穿针引线做被子,奶奶有一个粉线包,跟荷包差不多大,里面放着一些白色的粉子,一根粗粗的线从中间穿过去,用
的时候先把一头固定住,然后拉着荷包轻轻一划,就在背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拿着阵线沿着白色的印子缝就可以了,缝出来的保证非常的直溜。培茵已经跟着奶奶做过好几次被子了,轻车熟路的就干起来,一上午的功夫就做了几床被褥,倒是奶奶,因为上了年纪,干一会就得歇一歇,二奶奶看着低着头手脚麻利
的培茵,对着奶奶说:“老喽,做点针线活就累的不行了,看看培茵,当年咱们俩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呀。”
奶奶捶着自己的腰,说:“可不是,觉得没过几年呢,咱们都老成这样的了。”
培茵听了两位奶奶的感慨,抬起头来笑着说:“哎哟,这是哪里的两朵花在这里呀,看看,都看看,我看着这两朵花心里那个美呀,甭提了。”
二奶奶听了培茵的玩笑话,轻轻地啐了一口,说:“这是编排我呢吧,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花朵,来,你给我说一说,是什么花?”
培茵说:“看您说的,您老跟我奶奶心态好,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可不就跟看着两朵花似的,您要问我是什么花呀,看着您二位就跟看着那盛开的牡丹花似的。”二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说:“可不,看着一脸的褶子,可不就跟那牡丹花似的呀。”众人听了,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惊得梧桐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扑棱的飞出了
院墙。一院子的人正在嘻嘻哈哈的,就听着大队部的大喇叭让沈父去接电话,现在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去外面了,经常能听见村里的大喇叭让人去接电话,电话终归是比电报或者
是信件来的及时。
沈父听着通知就赶紧去大队部接电话,奶奶说:“这是谁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培茵低着头缝被子,头也不抬的说:“爹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哎呀,说不定是我三哥呢,算算时间,现在是晚上,三哥上完了自习给咱们家里打个电话呢
。”沈母说:“那感情好,等过了年你三哥就能回来了,这一走好几年,我这心里真是想的慌啊。”沈母是个感情挺内敛的人,三哥培田一走好几年,也就是前些时候回来一趟
,沈母实在是想的厉害了才这么说,要不然沈母是不会说这样感性的话的。
奶奶说:“可不,我也想的厉害,我看着培田瘦了不少了,肯定是在外面没有吃好,唉,哪里的饭都没有家里的饭好吃,没有家里的饭养人啊。”
正说着话,沈父一脸惊喜的跑进院子,那样子都有毛头小伙子的样子,把沈母唬了一跳,嗔怪的说:“你看看你,看着怎么这么高兴呀。”
沈父对着沈母笑了笑,跑到月亮门那边,喊道:“三婶,三婶,你来,你快来,我跟你们大家说个事啊。”三奶奶正在后院整理要腌咸菜用的瓷坛子,听见什么喊自己,洗了洗手就过来,在屋里炕头上坐着的爷爷跟二爷爷也都出来了,沈父看到家都到齐了,一脸兴奋的说:“大
姐打过电话来,说省修哥回来的申请批准了,不过只能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在京城活动,让我们大家都去京城!”
培茵听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三奶奶,人上了年纪,就怕大悲大喜的,万一身体承受不住,出点什么问题悔之晚矣。
三奶奶听了之后,有些不相信,问:“你是说省修要回来了?”
沈父点了点头,说:“对啊,省修哥现在能回国,但是只能到京城,所以咱们得收拾一下去京城。”
沈茜赶紧上千扶着自己奶奶的胳膊,高兴的说:“奶奶,您别激动,我爸回来是好事,咱们这就开始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去京城。”三奶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我知道了。”说完了就转身往后院走,一院子的人看着三奶奶的样子,都很惊讶,就连沈父脸上的兴奋也都一下子消退下去,惊疑不定的看着三奶奶的背影,培茵赶紧从正做着的被子上下来,穿上鞋子,拉着沈茜的手跟在三奶奶的身后,三奶奶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到后院,后院里除了种菜的地方,都用青砖铺过了,在菜地的一角打了一口井,安装了一个压水井,压水井下面放着一个水瓮,水瓮的旁边放着几个大肚细口的瓷坛子,已经清洗干净了,放在太阳地里晒着,等到菜园子里面的蔬菜快要下架的时候,那些老黄瓜,青椒就都准备腌成咸菜,到时候还得用开水把坛子烫一烫,三奶奶自己配的大料,跟咸菜腌
在一起,非常的好吃。沈茜担心的看着奶奶,三奶奶走到水瓮边,水瓮边放着一个小板凳,三奶奶在小板凳下坐下来,脸上的神色很疲惫,沈茜走过去,蹲在三奶奶的身边,把手放在三奶奶的
膝盖上,说:“奶奶,您怎么了?”三奶奶看着沈茜,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三十五年了,我都三十五年没有见过你爹了,这猛地一下子要见面了,都不知道跟你爹要说些什么,茜茜啊,这人呢,满心满眼
的盼着盼着的,就要盼来了,就觉得不像是真的了。”沈茜把头放在三奶奶的膝盖上,说:“奶奶,是真的,我知道是真的,我跟我哥哥回去之后,我父亲就一直在努力着要回来看您,您的录像我父亲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有时候还要看好几遍,我母亲跟我说,我父亲经常看着看着就哭,哭的我母亲心里都难受的厉害,我父亲努力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能回来看您了,虽然还不能回到咱们的家
里,但是总归是能回来看看您了。”两道清泪缓缓地滑过三奶奶清癯的脸颊,三奶奶说:“这些年,奶奶就是被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那些年那么艰难,奶奶都咬着牙过来了,奶奶觉得我的孩子一定能回来的,后来你跟你哥哥来了,奶奶觉得这心呀就往下放了放,孩子还活着呢,回来看我还不是早晚的事吗,可是越是盼着,越是觉得这心劲啊没有原来的那么大了,就怕孩子回来了我不在了,茜茜啊,奶奶觉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