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果然把刀放到地上。
“扔远点儿,扔得越远,给你越多。”
傻儿捡起那把刀,朝几米开外的远处扔去。
雷雷把手里的两个李子往傻儿身上一砸,大喊一声“跑”,我们仨飞也似地往坡上逃。至于傻儿有没有接住那两个李子我们无从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们快跑断了气,一口气跑到半山腰,远远听到傻儿在屋子后面对我们喊“别跑,别跑!”眼看他不会再追上来,毛豆大胆挑衅说:“来呀,来追我们呀,你这个傻儿!”
傻儿当然没有追上来,他一直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翻过李家坡,或许,他还在那里。我问雷雷他是否知道傻儿为什么傻,雷雷说:“傻儿以前可不傻,能干着呢,他在二队了开了一个砖厂,好多十里八乡盖新房都用他的砖,傻儿没傻之前,还给自家盖了楼房。只不过后来他好像喜欢一个女的,女方要他做倒插门,傻儿愿意,傻儿爸爸不同意,为了不让傻儿去找那个女的,他爸把傻儿用铁链子锁起来关到屋里,傻儿一受刺激,精神便有些不正常,看到傻儿这副样子,后来他爸把他放了出来,没想到刚放出来没有多久,那个女的嫁了别人,傻儿再一次受到打击,彻底傻了。”
“他爸为什么不找人给他治呢?”我问。
“疯病怎么治?他爸找了仙娘婆做法,没有用,这是命!”
“那个女的呢?为什么要嫁人?”
“你傻呀,谁会找个傻儿,拖累自己一辈子。”
雷雷说这件事在二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个人都替傻儿感到惋惜,痛恨傻儿他爸的残忍。
多年以后的一个隆冬时节,我在南溪镇再次见到这个傻儿,他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衬衣,敞开着扣子,把冻得通红的瘦如柴火的前胸露在寒风中,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竹棍,嘴里骂着他目之所及的人,骂的内容大概是“看什么看,再看我打你”,但他从来没有打过人,所有与他迎面而过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捏着鼻子露出鄙夷的神情绕开他。我曾买过两个包子递给他,傻儿用他那双污垢不堪的手接过去,把包子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跺了跺,然后拿起竹棍,昂首挺胸、骂骂咧咧往下场口走了。
偷来的李子平均分。我功劳最小,主动让出去一些。雷雷和毛豆比我能吃,没有拒绝。我们一顿狼吞虎咽,恨不得把核都吃掉,毛豆意犹未尽,提议说明天还去,我斩钉截铁拒绝。傻儿手里那把令人毛骨悚然的菜刀似乎还在我眼前晃悠,虽然傻儿眼里暗淡无神,但那把刀却耀眼锋利,想起它我心生畏惧;还有那栋看起来十分气派的楼房,本来清亮如新,当我知道傻儿傻的原因以后,它就如同幽深恐怖的鬼怪静静矗立在那里,准备随时摄取那些试图靠近它的人的灵魂,让他们都变成傻儿。
毛豆打着饱嗝说道:“不去就不去,反正我今天吃饱了。”
“偷李子这件事,除了咱们仨,谁都不许说。”雷雷交代道。
“林浩哥也不能吗?”我问。
“他又不在梧桐大院,你去哪儿找他说去。”
我懊丧地耷拉着脸。“说得也是,他离开梧桐大院好久了。”
“林浩哥是城里人,他爸爸妈妈那么有本事,他迟早会离开梧桐大院的。”雷雷说。
雷雷的话加重了我的伤心。
连我自己都惊奇,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舍不得林浩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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