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
十年前那个把他从汹涌河水里捞起来的女人,就是这样的眉眼,如今看来才察觉和费薄林有五分相似,却比费薄林多了锐气,少了些柔和,轻轻一笑,温伏仿佛就能听见她带着略微严厉的口气告诉他:“下次不要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笑容这般定格,温伏又能想起她耐心对他解释:“我不是你妈妈。”
“妈妈。”他对着照片轻声喊出来。
费薄林轻轻回握住温伏,放下手里的花和水果,又从书包里拿出那瓶五粮液和酒杯,给林远宜倒上。
林远宜生前喜欢喝酒,并不酗酒,只是偶尔小酌,尤其喜欢五粮液,她当年读书的学校挨着五粮液的老工厂,每天一睁眼学校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酒酿的香味。
只是活着的时候舍不得买。
摆好水果,放好鲜花,又倒了酒,费薄林起身,牵着温伏站在墓前,先说了一句:“妈,新年快乐。”
他扬起自己牵着温伏的那只手:“今天带了弟弟来看你。”
“他长大了。“费薄林用一种低缓的语调,像叙旧那样慢慢地说,”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他。”
温伏仰头望向费薄林:“薄哥?”
“嗯?”
温伏又看向墓碑:“她就在里面吗?”
“不在。”费薄林摇头,“她现在是个小孩儿了,里面是她过去的骨灰。”
林远宜不在墓里,这是费薄林所希望的——如果真的有来世,他祈盼她有一个崭新的灵魂,早点开启下一场人生。
温伏把揣在棉衣兜里的五个冰糖葫芦拿出来,依次摆在墓前——草莓被他吃完了,因此能给林远宜带的只有剩下的最后五个山楂。
“小孩儿会更喜欢吃吗?”他小声嘀咕。
“你喜欢,她就喜欢。”费薄林说。
离开公墓时天上下了点毛毛雨,温伏因为穿得暖活,正要伸手抬头接雨玩,就被费薄林一把拉上棉衣后面的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
温伏:“……”
费薄林:“……”
看起来好像国外带斗篷的小幽灵。
温伏想把帽子摘下来,被费薄林按住脑袋:“就这样,走吧。”
于是他带着幽灵猫咪回家了。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五点,费薄林难得地感到了疲惫,在沙上躺了好一会儿,休息完去做饭时才看见温伏已经在厨房把他买回来的菜洗好了,现在正在淘完米要观赏电饭煲蒸饭。
真是进步了。
他略感欣慰地在心里感慨了一瞬,接着就看见在电饭煲内胆的水面漂浮着一只新鲜而慵懒的米虫。
“……”
有进步,但不多。
但那也是进步。
费薄林及时阻止温伏按下煮饭键,并把人赶回客厅,重新淘了一遍米,这才开始做菜。
估摸着温伏今天也累了,晚饭时连电饭煲里的锅巴也挖下来吃了个干净。
两个人吃完饭默契地早早钻到被子里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开完年小卖部又抓紧时间开张,趁着寒假能送外送多挣些钱,一个周前期末考的成绩出来,费薄林稳定挥,年级前十,而温伏总分跟他差了近六十,一看语文才勉强够到及格线,光这一科就跟费薄林差了近四十分。
费薄林守在柜台,一边看店一边盯着温伏把期末语文试卷再做一遍。
温伏下巴搁在桌子上,素来看不出情绪的脸一让做语文就表现出一百个不情愿——不明显的不情愿,那也是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