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笑就不要笑。”长行看着她笑得像哭一样的表情,狠狠地叹了口气。“嗯。”拾九重新往前走,想起长行的话还未回答,顿了一瞬,“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楚逐的身份已经公告天下,他们只要接触到老百姓,长行自然会知晓这件事。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况且这乡野小路也不是适合谈正事的地方。长行“唉”了一声,却也没再追问,只道:“我真的感觉,你和王爷之间有很多秘密,很多只有你们二人知晓的秘密。”到了中午,三人席地而坐,吃了一些自带的干粮,便又重新赶路。好在这一带都是楚军控制范围,一路上非常顺利。晚上,三人终于到了一处客栈休息,长行和墨承越住一屋,拾九单独住一屋。吃过晚饭,拾九和墨承越回屋休息,长行则出去添置干粮,顺便打探一些消息。待他回来后,他径直快步走去了拾九的房间外。拾九对此毫不意外,甚至在他只敲了第一下时便打开了房门,侧身让他进来。长行进来后,返身关好了门,甚至谨慎地关好了窗户,这才紧紧地盯着拾九的眼睛:“王爷……是前朝太子?”“是。”拾九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他本名叫做卫述……”听拾九说完楚逐的身世,长行垂下脑袋怔了半天,久久难以回神。他自认为自己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不曾想,这么多年来连王爷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过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到底还是你了解王爷。”拾九淡淡苦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那你呢。”长行忽地抬眸看向她,“其实——你的确是墨朝长公主对吗?”原先他以为,王爷只是为了能给拾九一个高贵的身份,所以才非得昭告天下,“今月”才是墨朝真正的长公主。而此刻,他心里好像串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脉络。难怪拾九非要救墨承越,难怪王爷这么急着让他带他们姐弟离开,难怪墨承越要以这样的方式“死”掉……若是这样,岂不是——拾九与墨承越都是王爷仇人的儿女?他不敢想,王爷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或者说,对拾九究竟爱到了什么程度,才决定放过墨承越。拾九并未反驳长行的话,只是淡声道:“一切都不重要了。”随着幼帝的“死亡”,墨朝已在倾覆之际,而她这个无足轻重的长公主,结局落在史书上也不过短短一笔:长公主自行出宫,后不知所踪。“从小到大我一直深信,王爷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短暂的沉默过后,长行站了起来,“所以,你安心休息吧,既然王爷让我保护你们,长行一定不负所托。”拾九也站了起来,将长行送到门外时,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长行。”几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小山村,在这里安顿下来。此处名唤小田村,楚秦开战以来,小田村一直为楚军把控,几乎如世外桃源一般,未曾受到任何战火纷扰。当地村民也比较质朴,便是知道他们是外来人,也没有什么敌意。在这里,拾九还是叫拾九,长行亦唤长行,只不过墨承越换了个名字,他们叫他“成越”,将墨姓永远掩去了。毕竟,世间已无幼帝墨承越。长行在这里买下了一个空置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不过是四周用篱笆筑起一圈围栏罢了,里头的民居有四间住房,已足够他们住了。他们对外以三兄妹相称,长行是大哥,拾九是二姐,成越是小弟。拾九是住过乡野山村的,知道怎么同村民打交道,因此很快就融入了他们,加上有长行帮忙,生活上完全无需发愁。成越也越发懂事,从他营帐的火光燃起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墨朝的小皇帝了,跟着拾九来到小田村后,他带着满腔新鲜,跟着她一起适应这里的生活,看得拾九欣慰不已。在小田村不像在军营,没有那么多限制,平日里只要不离开村里,哪里都可以去。因此,拾九并不拘束成越,反而鼓励他和村里的同龄孩子一起玩,想让他慢慢变成普通的孩子,拥有和普通孩子一样的快乐。小田村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拾九知道,长行每天都会利用信鸽跟楚逐联络,但她从来不会去问及半分。她心里很清楚,楚秦之争迟早会有一个结果。而她也几乎可以断定,楚逐会赢。毕竟楚逐上一世便笑到了最后,这一世与上一世虽全然不同,但楚逐光是在知己知彼上就已经赢过秦少安。获得最后的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一切急不得。哪怕她和成越已经抹去了身份,也还得暂时在楚逐的庇佑下活着,只有等到天下大定,楚逐掌控大局的时候,成越才能说得上是真正的安全。她只能耐心地等。哪怕最终决定离开,也要等楚逐前来,与他当面诀别。只因,那日楚逐离开她的营帐前,扭头问了一句:“你会等我的吧?”仿佛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儿,向她可怜兮兮地祈求。她明白他的意思,至少不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离开。那一刻她有点恍惚,待回过神来时,她竟已经点头了。怀着平静等待的心,拾九在小田村住了足足两个月。就在天气渐寒,秋夜纷纷飘落时,楚秦之争终于有了结果。秦少安,输了。对于拾九来说,这是一个毫不意外的结果,她没有任何诧异。只是,当看到长行顿了顿,告诉她秦少安已被楚逐击杀于战场时,她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往下沉去。在当初嫁入将军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少安都是她身边最温柔可靠的兄长,她一直心怀感激。哪怕世事变迁,那些他给予过的照顾和依靠,也是无论如何都抹煞不掉的。后来她带着今月的身份再度踏入京城,与他暗中联系上了之后,本以为必定还会再见,却不曾想到,原来几年前和离的那个雨夜,便是永别。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待到回首时,才发现什么都过去了。长行看到拾九因秦少安之死而失神,不禁道:“拾九,你应该很清楚,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王爷不杀他,可能死的便是王爷了。”拾九并未答话,这道理她自然懂,也没有因此怪罪楚逐的意思,只是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安静片刻。长行见状,也不再多言,只道:“王爷眼下有很多事要处理,待他处理完,马上就会来见你。”“嗯。”拾九淡淡点头,想到要见楚逐,心里竟没了当初的纷乱感,反而异常平静。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月。待楚逐真正来小田村时,小田村已经下了一场初雪,薄薄的雪更像是冰渣,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楚逐见到拾九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袄子,正在井边打水。他没有出声,只是近乎痴迷地看着拾九的背影,甚至忘了上前帮她一把。不过,打水对拾九来说实属小菜一碟,她动作利落,毫不费力地将满满一大桶水打了上来,倒入自己带来的木桶,而后提起木桶转身——终于看到了楚逐。拾九愣住。倒是楚逐如梦初醒,他快步朝拾九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沉甸甸的木桶,动作非常自然,仿佛两人昨天才见过。“长行呢?”他轻声问道,语气却隐含不悦,似在责怪长行让她干活。拾九回神,解释道:“长行带着成越去山里砍柴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