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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页(第1页)

霍止在车里等宋景宁时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以为是章家的人,迟疑片刻后才接起,没想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女音,非常礼貌地问他:“您好,请问是晏太太吗?”霍止一怔,沉声答道:“我是。”对方显然所料未及,立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霍止甚至听见她和同事小声地比对了一遍电话号码,哪怕确认无误也没有继续讲话。霍止按捺不住,只好主动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晏先生之前在我们店里看中了一款全自动洗碗机,因为品牌方预计在十月初开展打折活动,所以我向他建议等到打折季再买,他同意了。不过——”导购小姐还是很犹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晏先生说他届时可能出差,留下了他太太……呃……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如果他的电话打不通就联系您的。”秉着销售多年的职业精神,导购小姐的言语渐渐连贯了起来,“我给您打电话是想通知您一声,十月上半旬都是品牌打折季,您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晏先生已经预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您只需要结一下尾款就可以了。”

霍止攥着手机的指节寸寸泛白,声音却很平静:“他还说什么了?”导购小姐被问住,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着说了一些十足漂亮的场面话,倒也不是恭维,她对这个客人的印象还算深刻,温柔绅士的顾家好男人,谁能不喜欢。她记得这位晏先生说他买洗碗机是不舍得爱人受累,她当时还调侃他的太太真是惹人羡妒的好福气,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晏司臣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笑。导购小姐不太好意思似的说:“晏先生一直说您是他爱人,我称您为晏太太时他没反驳,实在是抱歉。”霍止云淡风轻地表示没关系,又问晏司臣具体哪天去、待了多久,只恨不能时光倒流让昨日重现。导购小姐额头直冒汗,连声说自己记不清了。

霍止远远瞧见宋景宁快步下台阶,哑着嗓子向导购小姐低声道谢,谢过又无言。导购小姐莫名心生不忍,头脑一热又说自己想起来了。许是女人天性细腻柔软,亦或是霍止情绪太过明显,导购小姐言之凿凿,主动给霍止补充细节,做销售的都习惯和客人扯些闲话家常迅速熟悉,彼时她不过随口开句玩笑:“洗碗的确是磨人的活儿,想必是您太太催您来的。”谁知晏司臣听了这话竟低眉一笑,“是我想买,我怕他将碗跌碎。”他压不住上扬唇角,于是看向脸红的导购小姐,郑重其事地揶揄道:“我爱人很勤快的。”

宋景宁敲了敲车窗,霍止蓦然回神,倾身过去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宋景宁坐进来,瞥见他手机停留在结束通话的界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大忙人,谁又给你打电话了?”

霍止单手握着方向盘调转车尾倒离停车位,说得轻描淡写:“卖家用电器的。你家老大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买洗碗机,可见他是蓄谋已久,心甘情愿地往火坑里跳。”宋景宁从内视镜中窥他神色,霍止面上虽无端倪,一双桃花眼里却攀满血丝。宋景宁心里难过,连忙偏头去望窗外,转移话题道:“老杨临走前把莫云烨的审讯记录送到我们科室了,那辆揽胜的确是他的,他换过挡泥板和保险杠,不过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他就把车卖给车行了。时隔太久,中间究竟经过多少人才转到ichael手里……我们恐怕是查不着。”

“暂且先别管这个,”到底是多年好友,霍止心里一直笃定莫云烨是无辜受到牵涉,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替莫云烨说话。对ichael的厌恶难免更深,“ichael只是单纯享受布棋的感觉,乐得看着你们按部就班地做无用功罢了。”

宋景宁眼中不断划过连绵起伏的霓虹片影,闻言喃喃道:“无用又能怎么办呢……”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却不得不抓住这些故意披露给他们的线索,像饮鸩止渴。宋景宁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以前只是觉得你长得像郦队,现在却又觉得你有些时候的行事作风也很像郦队。”她转头看向霍止,明知故问道:“郦队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吧?”

霍止搭在方向盘内侧的指尖嵌进柔软的真皮保护套里,言简意赅地说:“我知道。”宋景宁于是无声地笑了笑,语气有些发涩:“他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是在任务期间因公殉职的。”

霍止的车缓缓停在人行道前,偏头与宋景宁对视,脸上无甚神情,眼神却是温柔的,“他也是警察?”宋景宁不置可否,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指尖,恍惚着回忆道:“他临走前的那天晚上特意来找我,和我说:‘此行遥遥无归期,你们照顾好小五,他心里其实不太舍得。’我当时还小,年轻不懂事,听了这话只想着反驳,说我家老大顾大局又明事理,才不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呢。他就点头附和,然后又问我会不会想他。他笑起来特别好看,我看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我就说……”视线逐渐模糊,连牙关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宋景宁深吸一口气,“我说……”霍止在心里替宋景宁说出了她的回答——“想你干什么,又不是回不来了。”

“我怎么会不想他?”宋景宁笑着哭,“晏哥又怎么会舍得。”

绿灯已经过了好几秒,霍止无视后方传来的鸣笛声,找出纸抽递给宋景宁,“我知道。”仪表盘上的转向灯闪烁了几下后自动熄灭,霍止右转驶入慢车道,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别哭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宋景宁实在是悲从中来,眼泪犹如滔滔黄河水,取之不尽用之无竭,她嚎啕得险些喘不上气儿,仍然断断续续地哭:“郦队出事的时候我怕晏哥伤心……哭都不敢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头一次做梦梦见郦队,我知道他是怪我没照顾好晏哥……晏哥要是再出事我也不想活了……我殉情算了!”

霍止任劳任怨地将车停在她家楼下,闻言险些无语凝噎:“……殉情也轮不着您吧?”霍止给宋景宁解开安全带,顺势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都给您送到家门口了,打算哭到什么时候?”他忍着笑戏谑道:“我老婆不见了,你又是殉情又是哭的,倒是显得我多薄情寡义似的。”

宋景宁难为情地瞪他一眼,霍止于是啧了一声:“我是无所谓,容遥不介意就行。”

不提容遥还好,听到容遥二字,宋景宁原本都要收闸的泪水顷刻间又彻底决堤,霍止简直如临大敌,一叠声地告饶道:“姑奶奶,怎么还越哭越有劲儿了,您今儿是讹定我了还是怎么着?”

蒋东林安排容遥出任务,容遥只来得及回警局和宋景宁仓促地道了个别,然后就彻底失联了。没人知道容遥去了哪儿,亦或去多久,能让容遥见宋景宁已经是蒋东林最后的慈悲,宋景宁当然不能告诉霍止。宋景宁深吸一口气,仓促地抹了抹眼泪,拎着包就要下车走人。霍止连忙将她拦住,这次终于轮到他来安慰:“你不要胡思乱想。”他能听出宋景宁言外之意,是自认有负于郦蕤舟,愧疚到连睡觉都睡不安生的地步。霍止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景宁,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晚早点睡吧。”

霍止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家,狗崽子在玄关处睡成一团,也不知等了他多久。霍止没有开灯,小心翼翼地绕开板砖后径自去阳台检查了一下狗粮盆。从前晏司臣不让霍止给板砖喂罐头,向来都是他负责看着板砖吃饭,晏司臣不在,狗崽子明显没什么食欲。霍止早上出门前给它倒了小半盆狗粮,现在洒得到处都是。霍止收拾好阳台,又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之前剩下的半罐牛肉罐头混进狗粮盆里拌匀了才算彻底忙完,他将风衣脱下来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拿起手机进了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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