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这个郅都很厉害的,十三岁就通过了吏考……阿父,您当年也参加了大秦的吏考,您是多大岁数?”刘盈笑呵呵问道,满脸的好奇。
刘邦翻了翻眼皮,强忍住打死逆子的冲动,对郅都道:“你连太子都敢抓,真是好大的胆子。”
郅都年纪轻轻,竟然不怕,反而躬身道:“非是臣胆子大,而是朝廷的法度大!”
刘邦岔开双腿,呵呵冷笑,“你这话说的,法还大过天子不成?”
郅都又道:“君主父子传承,可至百代……国法如山,等闲不可更改!”
刘邦一怔,复又问道:“按你这么说,只要坚守法度,就能有千秋百世的江山?”
郅都点头。
“那为何大秦二世而亡?”刘邦高声道。
“秦法用意不良,破家灭国,不出意外。”
“秦法哪里不良?”刘邦问道。
郅都道:“商君有言,民强国弱,民弱国强。治国之道,首在弱民!”
刘邦微微沉吟,说道:“民弱易治,商君之言,未必是错。”
郅都继续道:“商君又说,家有余食,则逸于岁。故此要让百姓家无积粟。还有百姓忙于耕种,则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所以要让百姓终日劳苦,不得安歇。”
刘邦眉头微皱,哂笑道:“这就未免过了吧!”
郅都又道:“商君还说,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以刑治民,则乐用;以赏战民,则轻死。故战事兵用曰强。民有私荣,则贱列卑官;富则轻赏……”
郅都侃侃而谈,不光刘邦陷入思索,就连刘盈也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自从秦朝二世而亡之后,天下普遍将罪过归咎到了法家身上,正因为严刑峻法,所以导致亡国。
因此当下争夺显学的两大势力,一个是叔孙通、张苍等人为首的儒家。另一个就是萧何、张良等人为首的黄老道家。
也就是刘盈说秦国能一统天下,总归是做对了什么,如果秦国一无是处,那被秦国灭掉的六国算什么?
可即便有人认同刘盈的话,却也很少仔细研究秦国的律法。
如今听郅都这么一说,刘盈似有所感。
至少商鞅是不尊重老百姓的。
他认为老百姓卑贱,就会羡慕爵位,贫弱就会渴望当官,穷苦就会贪慕赏赐……反过来,老百姓活得体面,就不会在乎小官小吏。老百姓有钱,就不会在乎朝廷的赏赐。所以他治国的办法,就是把老百姓弄得卑贱,穷苦,终年劳作,如同牛马牲畜。
“如此苛待百姓,商君就不怕秦国民众造反呢?”刘盈声音低沉问道。
郅都尚且年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道:“秦以严刑峻法治国,百姓哪里敢造反!”
这时候刘邦反而笑道:“秦对外用兵,多有斩获,只要赏罚公平,还不至于出乱子。”
刘盈猛吸口气,“那,那灭了六国呢?”
刘邦怔了下,苦笑道:“那就修长城,修直道,修骊山陵墓,继续疲民弱民呗!”
刘盈顿时瞪大眼睛,心中震撼。
刘邦反而转向郅都,笑道:“你既然熟知秦法弊端,何言法度重过天子?”
郅都悚然,立刻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秦是苛法,恶法,害人之法……圣天子治国,当用良法、善法、爱民之法。如此才能真正国富民强,天下归心。江山社稷,才能千秋万代传承下去!”
说完,郅都跪伏地上,磕头作响。
刘邦扭头,看了看刘盈。
“太子以为如何?”
刘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稍微沉吟,就说道:“阿父,孩儿以为此论甚高。”
刘邦深吸口气,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人热一壶酒,君臣父子,在这大牢之中,畅聊一夜!”
老流氓还真是说到做到,竟然就在大牢之中,置酒畅谈。
刘盈也是颇为感兴趣,竟然和郅都一问一答,聊了起来。
渐渐地,刘盈也算是弄清楚了商鞅的变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