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薇唇角泛起浅浅的笑。“你的事,我也认真思量过了。”叶老太爷神色坦诚,“我想着,你生身父母虽然办了胡涂事,难得的是你聪慧明理。你要是信得过我,明年春日就离开这里,去江南,投奔我一位至交。“他儿子儿媳都是教书先生,在那边是有些声望的名士。你过去之后,可以在他们府中悠闲度日,也可以到书院读书。那边比京城的风气更开化,女子讲究的自来是通文墨为佳,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女子书院。“你过去待个一两年,只当是出门游历,在书院换个名字也成,这些都好安排。回来之后不消说,你双亲的事已被人们淡忘,家里谁再乱嚼舌根儿,自会以家规处置。“你怎么看?”叶知薇在老人家说话期间,便已看到了自己的一番新天地。她如何都没想到,祖父会这般仁慈甚至体贴地为自己安排。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泪又一滴滴无声地滚落。深吸进一口气,她起身,向祖父跪拜下去,“孙女听您的安排,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叶知薇的去向,便这样定下来。叶知淼听说了,扶焰窝在躺椅上,看首辅萧拓的来信。萧拓在信中说,劝解叶老太爷,本就是分内事,跟老爷子可是同朝又战友的交情。只是素日繁忙,这样的人又多,实在是没顾及到。既然知情,少不得劝他少喝甚而不喝酒,寻些别的消遣,酒这东西,毕竟不是谁都能一生受用。在信末则说,你怎么耗在泺城那么久?遇到的到底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要不然你把局中人都拎来京城,我和你嫂子帮你想想主意。把扶焰看乐了。这事情,还一直是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不想跟至交跟任何人说清楚,亦是自己越来越梳理不清一些心绪之故。所以,萧阁老和萧夫人这对奇才的头脑,这次是用不到了。说起来,这一阵和萧拓通信算得过于频繁,难得那个坏脾气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真正的朋友,就是这点好。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扶焰收起信,转头望向叶知许,“今儿来的早了些。”随着越来越熟稔,相互之间也就越来越不需拘束,他在这里如在居处一般自在。“你还不是一样。”叶知许笑着解下淡紫色缎面斗篷,挂到衣架上,这才解释,“瞧着是要下雪了,行人车辆都很少,车走得快,就到的早了些。”扶焰望一眼窗户,“怪不得。”叶知许在书案前落座,翻阅书册账册,却是透着心不在焉。在这里,她目前学不到多少东西,除非扶焰有空闲又有闲情给予指点,所以,大多数时候约等于闲坐着。只是,并不觉得无聊,甚而每日里都很乐意来这里,与他相对,哪怕只是静默不言。这大抵是因着先入为主的好感,以及相识以来的诸多事端累积的一些情分。有时候,她感觉他像是友人,有时候,又感觉他像是离自己遥远的师长。而这样惬意的光景,能够维持多久?他总不会一直被那件古怪的事困扰,总会找到破解的法子。到那时,他一定会离开,就此天各一方,只能隔着黑山白水遥望。思及此,她心里着实地怅然起来,但是下一刻就敛起愁绪,打起精神。在一日便珍惜一日,是她重生之后对在乎的亲友的原则之一。况且,如何阻断家中为自己定亲,是目前最大的麻烦,怎么办才妥当?先把泺城数得上名号的门第列出来,让他们一个个断了与叶家结亲的心?做起来繁杂不说,亦是治标不治本——英雄不问出处,民间也有奇才,是祖父不止一次说过的话,所以老人家为她择婿的眼光断不会拘泥于那些不成文的规矩。要不然,狠下心来,雇些戏班子、说书先生散播自己命格不好或是命定活不久的谣言?——用损害自己名声的法子不可取,她是豁得出去,祖父却会震怒,一定会彻查,到头来发现她是始作俑者……受罚什么的无所谓,害得祖父伤心便是得不偿失。唉,嫁人难,不想嫁人更难啊。想东想西许久,叶知许才敛起思绪,同时也留意到扶焰过于安静,根本就是一动不动。从她的方向望过去,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低垂,细听下呼吸匀净。睡着了?叶知许颈子梗了梗,过了会儿,将动作放到最轻,起身到了他近前,又看了片刻,确定他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