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孔雀,人间的麻烦并未结束,然而萧烬执意要自己解决接下来的琐碎,不让其他人插手,另外三人知晓他的私心,也清楚他虽偏爱弟弟,却绝不会以公徇私,便也由他去了。
“如今人间风波渐平,诸事落定,棉棉,跟我回不周山成亲吧,你觉得可好?”归去的那日,萧风灼抓着路舟雪的手,满脸殷切地望着他,一双鸳鸯眼里情意绵绵。
“阿灼想跟我成亲了?”路舟雪戏谑地瞧着他,指尖在他手心里勾了勾,心中却因天道择主的再临而生了几分迟疑,他犹豫了,只是望着萧风灼那双除了他仿佛再看不进什么的眼睛,路舟雪不由自主想起最初他们在太荒神殿里的相逢。
那时他们擦肩而过,谁也不曾见过谁。
“嗯,想了。”萧风灼弯起眉眼坦然道,雀跃而灵动地挨着路舟雪,眼眸里是纯粹的喜悦——相比问鼎苍穹,他更执着于当下的无悔,尽管有时并不懂得讲究什么良辰好景,剖白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却每一次都深思熟虑,郑重其事。
“可是阿灼,我的神殿已经坍塌了,我回不去的。”路舟雪平静地说道,一句话真真假假,不算是谎言,却也绝不真诚。
作为青君,他是历劫的失败者,作为岁杪,他更是一败涂地,不周山那个原本属于他的神位,早在两百年前身陨时易主他人,按天规,即便曾为神明,要想回去也得老老实实走一遭凡人的登天路。
只是既是重头再来,路舟雪不想只拘泥一个神位,他更想成全自己的野心——像一万年前的登上不周山的凡人一样,争夺天道择主的机遇。
至于原本拥有的东西,例如神位、例如友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必要时,可以舍弃。
断舍离,本就是问道途中的一步。
“在天道那里,我只是个凡人,神与凡人论情,是不为规则所允的。”路舟雪说着,内心反应平平,历劫时因命数改变而强行压抑崇尚力量的狂热,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复苏。
天道是绝对无情的审判,可人间总有身不由己的无奈,所以有了补充冷酷法理的神,神明包容慈悲,有情有义,却绝不等同于可以滥情偏爱。
这并不是说神就不能恋慕凡人,而是不能因为私情,更改凡人命数,这于其他人而言,便是不公。
“天道的法度,同你我何干呢?”萧风灼轻轻地问道,话音落地的瞬间,天顶上雷云涌动,像是在警告大逆不道的萧风灼,又像是警告沦落平庸的神只不要轻举妄动。
“棉棉,我只问你的决定,可许我此后与你生死同契,福祸相依?”天上的雷似乎下一刻就要劈下来。
很多年前因缘际会之下成神时,萧风灼就很清楚,他永远也无法像真正的神明那样悲喜不入眼眸,天道的规则为了公允、为了正义,其实颇为苛刻,诸神却并不觉得是种限制。
他却有些不堪忍受,于是许多年在人间来去,看多了红尘悲欢,倒是养出了几分处变不惊的神性,可是根子里,他还是凡夫俗子,所以如今,他就犯了戒律。
酝酿已久的惊雷刹那间落下,这一次只是警告,所以仅落在了萧风灼脚边,他仍旧不以为意,偏执地盯着路舟雪,一定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方才路舟雪走神的瞬间,萧风灼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路舟雪就是一捧细沙,会在指缝里一点一点地流走。
“神若偏私,众生蒙难。人皇百年前弑杀岁杪已被贬谪,太荒妄图遮掩,亦受过。”眼看着萧风灼生了离经叛道的心思,向来严行法度的清和忍不住冷下神色,“爻宿,你也想和他们一样,违反法度么?”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不做神了。”萧风灼轻笑一声,他做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连脑海中喋喋不休的天道都忽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舟雪,看起来情深义重。
“你简直疯了。”清和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看那模样似乎想敲开他的脑瓜看看里头装了什么,“你若要同他天长地久,何苦急这一时,等他修个几百年重登神界又能如何?”
“我等不了,也不想等。”萧风灼道,他伸手抚摸上路舟雪的面颊,语调轻柔,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棉棉,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解决完上头的事下来同你成亲,嗯?”
他看起来那么可怜,像什么呢?留不住春色的雨、抓不住夏风的荷,凄惶如深秋月,哀戚似隆冬雪,任凭谁来看了那双眼睛,都会对里头无言的悲哀难以忍受——路舟雪垂下眼眸错开了萧风灼的目光:“好。”
不周山。
天道失常,已不堪统领苍生,诸神为护公允,便联手罢黜了其权柄,将之禁锢于神笼之中。
苍梧君大义,主动断情以承天道,诸神皆以为尊,然除了这最大的一件事,整个不周山的神官们都发现了一件事,爻宿神君最近心情似乎真的很好。
花朝摇着桃花扇,一身香气扑鼻地在长街上闲逛,迎面就见一个鸳鸯眼神官手里抱着几匹绢布从前头走来,脸上喜气洋洋的,情绪激荡的模样着实不像个神君,倒是像凡间将娶新娘的毛头小子。
花朝瞧得稀奇,念及这几日不周山关于爻宿神君心情好的传闻,他不免也生了好奇,手里扇子一收,抬手拦住了那神官,多情的桃花眼笑得弯如月牙:“何事喜庆,神君竟乐成这般?”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萧风灼笑吟吟地,却是没有对花朝细说他是要同谁成亲,后者闻言也并未多问,只是拱了拱手,说了句祝福话:“那便恭贺神君了,喜结连理。”
“多谢。”萧风灼朝他点了点头,抱着绢布匆匆回了昭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