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越听越气,听到后来,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喝一声,“住口!贾大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李谦正骂着,闻听一愣,“贾大哥是谁?”
陆崖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他说太真道人身材矮小的确不假,但是说他少言寡语,阴险毒辣如何能与贾大哥联系在一起?可李谦并不知道贾步平其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冤枉他呢?想到这,颓然坐在椅中,双手抱着头,种种思绪纷繁冗杂而来,叫他不得其解。
李谦问道:“陆少侠,你没事吧?”
陆崖稍定片刻,摇头道:“没事,我失态了,你继续说吧。”
李谦继续说道:“两月后的比武张弘范胜券在握,故此发了武林贴,邀请众多武林人士来顺天观看,沐晚秋和张弘范的名头加在一起那也极为响亮,应邀前来观看的人多得不得了。我家主人想,既然是比武切磋,又为何请来这么多人?张弘范这小人却说:‘你找我来比武,无非也是想扬名立万,今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保证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武功如何。’
我家主人一听这话似乎是偏向着自己说的,但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反正之前打败了他,最多再打败他一次也就是了。但这次张弘范却拿着和主人一模一样的兵器出来,而且做工更加精细,他本来是舞槊的底子,所以子母飞链刀也比我家主人沉重许多,他当着众多武林人士的面诬陷我家主人,说沐晚秋偷学了他的家传武学,今天他要按照武林规矩废了我家主人的武功……
我家主人百般申辩也是无用,只好在功夫底下下见真章,张弘范对子母飞链刀的全部招数都了然于胸,因此主人怎么打也是打不到他,但他却比我家主人多学了一招‘错刀斩’,主人因而落败。
张弘范问我家主人,‘沐晚秋。这招‘错刀斩’你可会?’
我家主人已经落败,虽然子母飞链刀是他所创,但这招‘错刀斩’他的确没学过,也是这一招太过厉害,主人虽然明知道中了张弘范的计,却也不的不承认自己没学过这招刀法,其实就算他早知道有这一招,当时也是没办法破解的。他这一承认,就等于说子母飞链刀是张弘范的家传武学了,那自己就算是偷学了张家的武功。张弘范就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的一只右手砍下。”
秦万东听到这里。“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碗摔得粉碎,怒道:“天下竟有……竟有这等鸟事!当真是气死我了!!”
李谦道:“到这时我家主人也才明白,张弘范因为上次比武失败。竟一直耿耿于怀,之前却和我家主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秦万东道:“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畜生啊!”
沐春风叹息一声道:“自此以后,张弘范便得了抽刀断血的绰号,而我爹他因为断了一只右手,再也使不得双刀。”
陆崖道:“那沐晚秋老前辈也太可怜了。”心中暗想,等有天遇见贾步平,须得把这件事问个明白。
李谦叹了口气道:“确实可怜啊,偷学武功乃是武林大忌。我家主人断了一只手,当时那些武林豪杰,竟没有一个人表示同情,有的人骂他,有的人咒他。还有的人朝他吐口水,我爬到主人的背上护住他,对他说,‘主人,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告诉这些人,事情不是这样的。’但他只是捂着那只断臂,什么话也不解释,我想他一定是伤心到了极点。主人离开张府后,痛不欲生,几度想要寻死,我劝说主人‘失去一只手,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勤学苦练将来还有复仇之日。’
主人却哈哈大笑,接着黯然地说道:‘失去一只手,的确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失去名节却关系重大,而且我的心里很痛!’我知道最叫主人痛心的不是失去一只手,也不是失去名节,而是看错了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
陆崖不禁想起张珪今日与自己割袍断义之事,不知道是否张珪也会痛心,至少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来得知贾大哥真的做了不义之事,那我和他之间又当如何?
李谦道:“事情的真相是后来张府里的一个厨子那里得知的,他曾见太真道人传授张弘范子母飞链刀。”
火云道:“朋友背信弃义,确实叫人痛心。那之后沐前辈就只能退隐江湖了吧。”
李谦道:“正是如此,他已经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变卖了全部家当,遣散所有的佣人,远赴大漠,身边只有我一人跟随。主人也叫我走,但是我却舍不得,也放不下心,就一直跟在主人身边照顾,主人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一天也不想在顺天停留。就这样我们主仆二人,雇了些骡马,驮着应用黄白之物,千里迢迢投身荒漠。
那个年月兵荒马乱,西行路上尽是败草荒地,即便在村落中也是十室九空,有时候走上十几天也不见人烟,但是我们只是漫无目的地向西而行,也不顾道路艰险,只盼离故乡越远越好。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一天,我们经过窝阔台汗国边塞一个小村子,天色已晚,本来想进整个村子休息一晚,但是我们到了村子里,却发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已经死光了,所有吃的东西全被洗劫一空,连一块羊肉也没有。
正在寻找东西吃的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把猎叉,眼睛充满了怒火,见到我们主仆二人便刺,但是他太累了,刺完之后就昏厥过去。主人那时心中烦闷,不愿意理这世间的闲事,但是我见那少年可怜,便把他扶到房中,喂了他一点水。到了深夜,那孩子才转醒过来,见我没有恶意,就扑在我的怀里大哭起来。”
陆崖问道:“那孩子就是沙吾提吗?”
李谦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陆崖道:“之前沙吾提来的时候,你和他说,对他有些恩情,再想想他的年纪,我猜应该就是他。”
李谦笑道:“陆少侠果然聪明,我和老老主人,也就是少庄主的祖父,以前在西域跑商,学过一些那边的话,因此那少年说的话我也能听得懂,他对我说:他叫沙吾提。
我问他: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泣不成声地说:‘汉人强盗来了,杀光了我所有的族人,我也要杀光汉人的族人!’”
若水厉声道:“简直是胡说!我们汉人光明磊落,几时到了大漠深处去做强盗?他凭什么要杀光汉人?”
李谦淡淡一笑,道:“那时去西域的汉人大都是身负武艺的强人,那边不似中原,人烟稀少,虽然有很多部落联盟,但是像沙吾提那样无依无靠的村子也是不少的,汉人强盗只要有百十号人,若是再会一些武功,就可以大肆抢掠,而少有官府制裁。因此汉人干强盗的人还真是不少呢。你说我们汉人就真的全都是好人吗?”
若水一下被问住了,当时汉人绿林为盗者甚多,有一些是为了民族大义,但是其中也不乏一些浑水摸鱼、打家劫舍之徒,比起西域淳朴的民风来,汉族的坏人受到世俗利欲的熏陶更多,因此也更加狡猾。
其余几人也无言以对,过了半晌,火云叹了一口气道:“总之天下的坏人杀也杀不完的,哪里都有。”
陆崖喃喃地说道:“要是不分什么汉人、蒙古人、色目人,那大家都是一家人该有多好了。”
李谦笑道:“真是孩子话,就算不分种族,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也不会停止的。汉人里也有坏人,蒙古人和色目人里也是好人多的。这个和民族间分歧没什么关系。”
陆崖道:“也许是这样的吧,但是两个民族间的仇恨却不似两个人之间的仇恨那么容易化解得开,沙吾提要杀光汉人,这是因为汉人先杀了他的族人,他杀了汉人,那汉人就又杀回去,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到了最后死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但是要放下这段仇恨,又是极难。最终这种仇恨只会别另外的人利用,就像忽必烈;像海都……这些人,他们煽动更大的仇恨,制造两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战争,然后这些人最终夺得了天下,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他们这些人的脚下却踩着无数的尸体,他们称霸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最后史书上对这些滔天罪孽都只是一笔带过,更多的则是对他们的歌功颂德。其实老百姓未必希望这样……他们……他们……”陆崖笔笔画画正说着,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觉得有点说得太多了,便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不言语了。
他虽然不太会讲什么大道理,也不会引经据典,所说的也是想到哪就说到哪,但是他这啰啰嗦嗦一大段话,在场所有人都静静聆听,并无一人插口,待他说完之后竟都半晌无言,心中均想,似这样杀伐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就算天下一统,但是史册上也只会记载那个成功者的名字,而付出的代价究竟是否真的值得?锦绣江山的背后又有多少陈尸烂骨?
火云拍了拍陆崖的肩膀,哈哈大笑:“陆崖兄弟,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啊,你真的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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