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或许之前在半靠着安睡于此,长而韧的双腿平直伸着,而腰脊线就在此漫不在意地延展。
他脖颈向着外侧的方向,也因此,那木布景倒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仰着身的少年所与人的惊鸿一瞥。
他穿着一身黑衣,那黑衣却此刻更像是包裹着那纤长引人躯体的薄覆,仅显得冷色的脖颈更像是不可及的月色般白,而少年在倦怠中睁开乌眸的那一刹那——
就像是在深灰的雨海中白鸟略一低首的影。
静。
安静,没有来回的脚步,没有交谈,没有嘈杂。
“哈。”
就是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这静寂的片刻,握着剧本的艺术班学生此刻站起身来环视,而后道:“刚刚没看那个洛同学的学生,举手。”
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学生反应举手。
他们像是被猝不及防地窥破了,这一瞬间,他们也不可违背自己内心的见想。
“很好。”
负责总导的杭倚随意用剧本拍了下掌心,“我现在让洛同学的角色另一职为‘神明使’,没有人有意见吧。”
“只在剧目末尾出来说几句似是而非,还没主角自我审判深刻的话的‘神明’算什么‘神明’。”
这个艺术班学生眼中划过隐约的亮,“我现在知道弥缝的方法了。”
虽然基本剧幕框架是定的,但是事实上在成剧时,学校的学生们往往会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增补。
比如去年的上一届因为主角和扮演剧情占比次一部分的教士之女的扮演者为一对甜蜜的学生情侣,主导的学生给剧本添笔了一条缠-绵悱恻的爱情线,演出效果同样不错。
而杭倚所思所想和常人不同,他拿到剧本所唯一考虑过想改动的角色,只有“神明”。
高高在上的神明,语焉不详的神明,连启示都吝啬模糊的神明。
这是人们普遍认同的对神明的印象。
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从这个剧本整体的深度来说,又显得有些过于单薄空白。
——而实际上,假如这个“神明”的启示在旅途中就已经给过了呢?
杭倚之前就觉得,比起其他主要角色,一个道德与巫术相反的国家公主,一个为利益所驱使所背叛的赏金,一个为了所向往的骑士童话背离所信指路的教士女儿,这几位来说,一个走在生与死的矛盾路上的黑衣剑士所涉及的议题,是不是相较而言,太过深刻了?
剑士的台词同样,执拗,简短,只在涉及生死时有所问,比起其余角色的语段又每深彻,彷如对观者的审视。
而“生死”,就是主角最开始踏上等同流放的旅程时所背负的命题,一次‘误杀’。
所以杭倚这样思考,是以黑衣剑士指代最不浮浅的矛盾,却是主角第一个碰上的旅伴,之后在道路上一路跟随,主角第一次遇到其他矛盾的时刻,往往不在主角身边,直到主角作出抉择。
这种种思索可以算杭倚天生的艺术知觉累积层叠所想,而少年那一瞬间所现让他的最终推演达到了理想的结局。
他都有点想感谢负责道具服装的学生们,他们今天正完成了给主要参演者第一次试穿,也恰巧在此刻形成了如此一幕。
场中没有其余学生说话。之前的忽然问话答案让他们失去了提出异议的立足。
而且……他们不确定……
从戏幕下来,坐在观众席椅边留着露耳长发的少女明亮的柳叶眼定定地望着少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