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想要进入潭城,要从岘门关外绕远路,后来这条路被挲摩诃率人堵死了,再加上水面结冰,潭城就成了一座围城。
其实开凿山路并不只是为了方便行军,也是想潭城能和中原腹地打通联系,但这片山崖璧陡峭,将士或许能走,普通百姓却不行,除了开碥道别无他法。
季时傿马不停蹄赶到,现场灰尘扑面,樊徊璋身上挂了几处彩,撸着袖子带人从石块下挖人。
他抹了抹脸,被汗水沾湿后的泥尘黏在眼皮上,“那边好像挖穿了,我听到声音不对连忙让人撤,还是没来得及,有些弟兄就被砸了。”
季时傿抬头看了一眼山坡,“大家小心些,可能还有落石,穿甲的先去挖人,用撬棍把那边的石块抬起来。”
罗笠将面罩推开,望了望天,啐了一声道:“他奶奶个腿儿,这天咋黑那么快,是不是要下雨了啊?快点,下了雨更完蛋,都要竣工了还来这糟心事。”
一群人齐力将坍塌的巨石翘起来,军医在旁边大叫道:“别那么大力气,里面五脏肯定破了,不能随便碰!”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便猝然砸下,山上有碎石,这个时候还下雨的话极易容易发生滑坡,碥道上泥泞不堪,火把燃了又熄。
季时傿不住破口大骂道:“老罗,你那嘴他大爷地找佛祖开过光吗?”
“要死了要死了!”
罗笠瞄向一旁的撬棍,见它已经弯曲出一个弧度,隐隐有断裂之势,下意识冲过去想顶住,岂料大雨冲开泥浆,脚下一滑,猛地从栅栏上翻了出去。
“罗笠!”
季时傿伸手拉住他,巨大的下坠力扯得她肩膀都要裂开了,“来人……搭把手啊。”
滚滚涌过的江水中有数不清的暗礁,罗笠抬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的岩石已经开始往下滑,眼睛睁大吼道:“小心!”
后头被压着的士兵终于全部抬了出去,樊徊璋扬声指挥,“大家快撤,工具来不及拿的别拿了,先保命要紧!”
几人齐力将罗笠拉了上去,被雨水冲下来的泥浆顺着碥道往下滑,季时傿手几乎脱臼,松力的一刻没抓稳栅栏,整个人被冲得往后倒去。
“大帅!”
泥浆流速渐急,根本来不及站稳,季时傿的头猛地撞向地面,幸好有面甲做缓冲,但后脑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击,顿时眼前一黑,尖锐的痛感快将整个头颅冲散,一瞬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太逼真,以至于她能闻到尸身开始腐烂时的臭味,能听到棺材被砸裂时的巨响,甚至可以感受到审讯室里每一个刑罚落在身上的剧痛。
哀叹声、辱骂声、哭泣声、嘶吼声交杂在一起闯进她的颅腔,在脑后盘踞了多年的阴翳被骤然冲散。
数不清的画面里,每一个或模糊或根本看不见五官的面容一寸寸逐渐清晰,刹那间将所有混乱的空白填满,季时傿猛然睁开眼,如窒息一般喘了两声气。
罗笠杀猪似的哭嚎声在耳边炸开,“大帅啊大帅,你总算醒了,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
见她没反应,罗笠又呜哇嚎道:“完了完了,咱们大帅以前就伤过脑子,这下好了,彻底傻了呜呜呜。”
季时傿双目重新聚焦,听及此,终于忍无可忍道:“闭嘴,哭丧哭得我头疼。”
罗笠吸了吸鼻子,“嘿嘿,还会骂人,没傻没傻。”
季时傿:“……”
她不仅没傻,还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