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儿能量也随着刚刚的运动,彻底消磨殆尽,但她显然得起来解决门口那道扰人的声音,不然邻居很可能会投诉她。她拖着散架重装的身体爬起来,目光黯然地翻到那个快被打没电的手机,给上面那个数量惊人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你别按了,我不会开门的。”明明电话接通之前她已经刻意地清了清喉咙,然而极为熟悉她的方羡还是听出了嗓音里那一点儿不明显的嘶哑和媚意。方羡煎熬的猜想终于在惴惴不安之后得到了证实,他像一瓶马上要爆炸的煤气罐一样,怒意快要掀翻空荡荡的走廊,顺着门缝钻进屋子里鞭笞那对令人厌恶的男女。“周茉,你不是说你俩没关系吗?你告诉我,你们现在算什么,你们刚刚在做什么?”方羡想起周茉义正言辞辩解他们之间关系的对话,就觉得那股火已经快把他的心脏燎完了。“我和你有关系吗?你一个马上要订婚的前男友来质问我?”周茉差点被方羡这副痛心疾首的捉奸质问气笑,她郭彦今攥着烟打开门的时候,门口的方羡还没走,一见门开眼睛里立刻迸出希冀的光芒,在发现来人是郭彦今的时候又转为遏制不住的怒意。他像是迅猛的豹子一样飞快地扑过去,接连几拳打在郭彦今的腹部。没有防备的郭彦今被方羡突如其来的袭击逼得踉跄几步,反应过来却也没还手。实际上他一直在等方羡的拳脚,虽然他憎恨落井下石的方家,却始终对江阿姨的逝世感到愧疚。郭彦今捂着腹部狼狈地抬头望着方羡,明明被打,脸上却是痛快的畅意:“谢谢你啊,还知道打人不打脸。”而打人的那个一脸憋屈,咬着牙冷笑:“不客气,打脸我很容易被警察抓起来。”郭彦今缓过那股劲之后,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刁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嘲笑方羡:“所以你自取其辱地在这里干嘛?”“关你屁事!”方羡盯着郭彦今一身乱糟糟显然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衣服,难得骂出了脏话,骂完还不解气,又开始回怼他,“吃软饭的小白脸,居然还好意思花周茉的钱?”郭彦今乐了,方羡这个人最擅长伪装,能把他气成这副口不择言,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和周茉也算是有点本事。“那也是我的本事,好过你愿意给人花钱,人家还要卖掉你的东西。”郭彦今得意洋洋地笑,他可没有忘记那次分手现场周茉说要卖掉方羡的东西折现的事情。方羡青筋暴起,被气得第一次没有公德在公共场所踹墙。他暂时拿郭彦今一点办法也没有,利用权势夺走工作这种肮脏的手段,只会让郭彦今拥有名正言顺的吃软饭的理由。狠狠揍郭彦今一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暴力斗殴不是正常思维的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周茉会看不起他,也会给郭彦今装受伤装可怜的机会。他要做的是挽回周茉,而不是火上浇油。方羡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重复,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郭彦今并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和方羡拉扯,归根结底他能从里面出来,而方羡却只能蹲在门口,他就已经赢了。他拿出打火机把烟点了,深深吸入一口令人沉溺的尼古丁,舒缓了心底那点儿起伏的波澜,才扭头心平气和地问方羡:“你抽不抽?”方羡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烦闷无法纾解,却不愿意去接情敌的东西。没等方羡拒绝,烟盒和打火机就隔空朝他飞来,他条件反射地稳稳接住。然而盯着那个十分眼熟的打火机,他只觉得心下的火烧得更旺。郭彦今瞥见他阴沉的脸色,幸灾乐祸地笑了,望着这副熟悉的场景笑着笑着眼睛又泛起了泪光:“方羡,你记得不得我们上次一起抽烟是什么时候?”郭彦今和方羡是从认识的时候就不对盘的,彼时他们的父母—郭思祺和江粤旧情复燃,但这段恋情属于并不光彩的婚外情。抑郁又多情的少男少女因为油画相识相知相爱,谈了一段风花雪月的恋情。后来郭思祺父亲病重,郭思祺只能抛弃心中的乌托邦从商。而江粤早就和方程定有婚约,在与郭思祺分手后就嫁做人妇。尽管如此,她却依然没有放弃心中理想,坚持绘画。方程和江粤属于商业联姻,婚后他依然流连花丛,而江粤一直患有中度抑郁,醉心于油画创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直到方羡15岁那年,唐泳带着方引棠飞扬跋扈地上门的时候,江粤的平静生活才彻底被打破。江粤难以忍受这样的羞辱提出离婚,然而经年累月里,方程集团与江氏集团早就成为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无论是江老爷子还是方程都不同意这样的变故发生,家里人更是劝诫她要为家里人着想,离婚会影响两家合作,分割财产会对方程集团元气大伤,那方程剩下的那一半财产不就是便宜了唐泳和方引棠吗?因此离婚一事就这样被众人按下了。苦闷的江粤这时候在一次画展中重逢了昔日旧爱郭思祺,天雷勾动地火,再叠加报复方程的心理,两人的爱火顷刻重燃。郭思祺早年丧偶,江粤却仍是已婚之妇,这样的恋情注定是违背世俗伦理的。即便圈子里双方婚内出轨的事情并不少见,但在同一件事的评判上,男人的私生活不检点会被称为风流韵事,而女人的婚外情却会被套上一些粗俗不堪的词语。方砚和方羡深知圈子里风言风语的可怕,并不认同母亲的这段恋情,暗地里不知道劝过江粤多少次,要么放弃这段恋情,要么就干脆利落地和方程离婚。郭家的俩姐弟从小无拘无束地长大,对这段恋情自然而然地持肯定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已经为家族事业苦闷半生的父亲,放弃了油画的理想已是无奈,又何必放弃心中所爱呢?方家俩兄弟和郭家俩姐弟各持己见,因此才有方羡和郭彦今从相识就不对盘的局面。两个男孩年纪相仿,在一个圈子里处处针尖对麦芒。方程虽然并不喜欢这个每天只知道画画,弄得一身染料,还有抑郁症的妻子,但大男子主义的他并不能容忍妻子的出轨。俩人明明已经多年没有夫妻生活,在方程得知江粤出轨的事情之后,他开始逼迫江粤和他过夫妻生活,在一次次的身体占有中确认自己的主导权,确认自己的家庭地位。而江粤本就患有抑郁症,和郭思祺那段带着镣铐的隐秘的爱情、方程的肉体和精神折磨、江家对离婚的不支持、儿子对她的不理解、唐泳隔三差五的挑衅江粤的痛苦无处抒发,情绪日积月累找不到出口,抑郁程度日渐加重。身边亲密的人都察觉出她病症的加重,却对这样的情绪疾病束手无策,只能花出更多的精力陪伴她去看心理医生,监督她服药,帮助她求生自救。如果事情只到这里,或许还能迎来转机,可偏偏命运总是弄人。郭彦清被温司润推下楼梯昏迷不醒,郭彦今故意伤害罪入狱郭思祺抛弃了理想从商,苦苦经营公司和家庭,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局面。因为精神状况无法继续管理公司,郭思祺将权责暂时下放给了堂弟,自己专心处理两个孩子的事情。在郭思祺自我厌弃的痛苦时刻,江粤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慰寄。两个遍体鳞伤的人抱团取暖,任由那些昏暗的情绪将他们淹没,在黑暗中共同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这样的喘息却给了有心人有机可乘的机会。贪婪的方程和他的好友早就盯上了郭氏这块肥肉,趁势联合郭思祺的堂弟做空郭氏的股票,夺取郭氏的订单,坐享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