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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林知秋在一股呛人的浓郁药香中醒来,却骇然地发觉眼前竟是一片漆黑。此刻他顾不得浑身的剧痛,摸索着要去揉眼睛,却不慎触到了额间一个肿块,疼得他浑身一瑟缩。
他适才记起昨夜在画舫上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昨夜是二皇女殿下的生辰,她包下了整艘画舫宴请友人作乐。宴至酣时定要他露面为众人抚琴,舫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不能怠慢几位贵客。
过去二皇女殿下也常会来画舫喝酒听曲,她平素温文尔雅待人亲和,可不知为何昨夜喝了几杯酒水,竟当着众人的面要强行对他行逾礼之事。
“明月夜”虽是女子寻欢之地,可他向来只抚琴唱曲,舫主和熟客知他性情也从不会勉强于他。
许是他的抗拒使得二皇女殿下在友人面前失了颜面,她二话不说便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居高临下地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侮辱之词,还命护卫上前束缚他的手脚打算将他拖出去用强。
挣扎间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到了梁柱,眼前一阵昏暗模糊。可他却顾不得额上传来的剧痛,抛却所有自尊跪伏在地上一遍遍地央求着。同行的女子虽皆出身名门,见此情状却无人出言相劝,反倒是一个个都兴奋得红了眼。那一瞬间覆顶的绝望将他整个吞没,多年来心里积蓄的自我厌恶使得他几乎就要放弃挣扎了。
紧要关头,仿若是宋二小姐及时赶到“明月夜”将他救了下来。
宋府家主是陛下亲信,宋家在京城声望亦是近年来水涨船高。二皇女许是不欲同宋家正面冲突,便答应了要放过他给宋府一个人情,只不过他要为方才对她的不敬当众受三十鞭刑。
宋二小姐还欲为他争辩,他却默不作声地当众跪下。只因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有所倚侍可以任性的尚书公子林知秋,如今他身在“明月夜”,只是一个无力反抗的小小乐伶。倘若不受这三十鞭打消二皇女的怨气,日后二皇女寻他麻烦是小,为他迁怒整个宋府,他便再难偿还宋家这些年对他明里暗里照拂的恩情。
三十鞭刑罚过后,他已经疼得意识不清。
他不知宋二小姐是怎么会在那个时刻恰好出现在画舫,可是转念一想,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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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出岫端着药盅来到药屋的时候,就见昨夜抬来的男人已然醒来,他睁着一双乌黑如墨的大眼睛,此刻目光没有焦距地凝望着屋子里一处。
循着医者的本性,她习惯性就朝他走去,伸出二指搭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腕上。
没成想下一刻,男人仿佛受到巨大惊吓一般倏然收回了手,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眸,神色戒备地盯着她所在的方向,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裴出岫一夜不曾好眠,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指着这间屋子,面无表情道,“我是这儿的大夫。”
大夫这个词总是能让人放下些许戒备的,男人的神情明显没有方才那么抗拒了,可举止依旧十分拘谨。
也是,任谁醒来发现被子下身体不着寸许恐怕皆会惊惶。
然此刻若是她言辞躲闪反倒显得古怪,裴出岫索性面不改色道,“昨夜受人所托替你治伤,除去衣物乃不得已为之,上药时我以布帛覆眸……”
她略顿了顿,又接着道,“公子若觉得在下冒犯,我愿向你赔罪。”
男人仿若才意识到此刻屋内是何种情形,猛地攥紧身前的被褥将身子尽数遮没,一张本就半点血色都无的面容瞬时变得愈发惨白。
他竭力地往床榻里侧瑟缩着,可这只是一张小榻,榻的另一侧是虚空的,堆着许多未分拣的药材。男人这一后缩便险些要歪斜着跌下床去,他面色仓皇地伸手在半空中虚晃着,裴出岫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昨夜他昏迷时不曾觉得,如今见男人好似双眸失明。这下子裴出岫也顾不得他被下未着寸缕,伸出两指隔着被子紧紧钳住他的肩膀,而后掀开他面上贴着的凌乱长发。
男人的额头果真有一片明显的青紫肿块,在白皙如瓷的肤色映衬下尤为刺目。裴出岫细细察看一番后,拧起了眉头,“难道是淤血未疏,堵塞了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