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崔元峰此举分明是在威胁贬低小娘子,暗示她只配找如此不堪之人。
崔筠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态。
杜媪来试探崔筠的态度。
崔筠将话题转到了铜钱一事上,说:“我知道崔家有收藏钱币的习惯,家中必然积攒了不少铜钱,不知杜媪能否匀出一些来同我兑换谷粮、布帛?”
杜媪自以为拿捏住了崔筠,脸上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来,说:“藏币是阿郎的习惯,小娘子若想用谷粮换钱,不妨同阿郎商议。”
真求到崔元峰的头上,就代表崔筠向崔元峰妥协了——不仅是在争夺家业一事上妥协,也是在婚事上妥协。
崔筠只剩两条路可走,要么无视乡民的求助,要么找别的换钱途径。
她很快就想到了寺院。
很多寺院铸造佛像需要大量的铜,没有铜矿和铜制品,铜钱就成了最主要的材料。
寺院的铜钱主要来源就是百姓上香礼佛时添的香油钱。
除此外寺院还有一个“质库”,提供典当、借贷之便利。
寺院也不需要交税,积攒的铜钱自然比较多。
崔筠心中有了主意,便不再跟杜媪虚与委蛇。
她提笔给崔元峰回信,开篇便说亡父亡母给她托梦哭诉在黄泉路上未能见到先祖,料想是他们未归葬于祖地的缘故,因而希望她能将他们的坟墓迁回祖地。
说完这个梦,她便图穷匕见,表示既然是父母托梦,那为人子女必定要尽了这孝道,待解决了父母的夙愿再提婚事才是孝顺。
这事一看就是崔筠找的借口,可崔元峰总不能逼迫她违背孝道。而且一旦崔筠父母的坟墓迁回了邓州的祖坟,崔筠拖延议亲的借口就不多了。
他等得起。
崔筠以礼佛为由到附近的广宁寺磋商换钱,但此行并不顺利。
僧人经常将“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挂在嘴边,但钱没少捞,印子钱(高利贷)也没少放,他们明知用钱来换百姓的谷粮、布帛会吃亏,又怎么愿意折换?
他们不会明晃晃地拒绝,而是委婉地提议崔筠以典当的形式换钱。
只不过典当给出的钱低于典当之物的价值,如一石米值150钱,典当的话可换140钱。
乡民不愿意跟孟家换钱就是因为孟家压榨得太厉害,这种典当的方式同孟家的那种折换方式又有何区别?
崔筠来了两回,都被婉拒。
她郁闷地离开广宁寺,行至寺院门口的菩提树下,与张棹歌不期而遇。
张棹歌长身玉立、一身青色常服,没有甲胄的支撑,她的身体在冬日里看起来有些纤瘦单薄,可亲眼见过她是如何用这细胳膊拉满弓射杀强盗的崔筠清楚这单薄外表下隐藏的力量。
“崔七娘是来礼佛的吗?”张棹歌率先问道。
“嗯。”崔筠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反问:“张副将也是吗?”
张棹歌指了指卷成一团的脏衣服,说:“休沐来这里沐浴。”
她没有住宅,平日住在营寨之中多有不便,只能来有澡堂的寺院洗澡。
寺院的澡堂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她有官职在身,又花了点钱,那主持就同意让她使用了。
不过,纵使她有外挂,也无法坦然地跟一群男人混在一个池子里洗澡,因此她都是挑僧人都在忙的时段过来洗澡的。
崔筠闻到了她身上的一股清爽的幽香,香气十分陌生,不属于澡豆、皂荚或已知的香身粉中任一种。
心想,这张副将的容颜本就容易被人误以为是女子,如今身上还敷了香粉,那种违和感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