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道君像的事件,荀师兄有什么要说的?”谢蕴昭握紧剑柄。论修为她自然不是荀自在的对手,因而这个动作的警示意味更重——毕竟这里是天枢,而她的背后有整个师门可以依仗。
荀自在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有风将他手中的书页吹得微微抖动,隐隐可见一个模糊的名字。
他的目光懒懒地与她交接,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我没什么可说的。”他慢吞吞地、无精打采地说,“一定要发表什么感言……那小川没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有戒律堂处理,谢师妹无需担心。”
谢蕴昭却不打算继续沉默。
在戒律堂面前对他的异常保持沉默,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但对人可以装聋作哑,她却不愿意自己一直扮演一个糊里糊涂的角色。
“荀师兄。”谢蕴昭直截了当地开口,“天一珠的事是否和你有关,你和白莲会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成型已久。
从“柯流霜”这个名字开始,到荀自在对小川的异常关注——连柯十二都没能一开始就认出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荀自在一开始就对小川抱有格外的优容和善意?
还有欺负小川的五名弟子。戒律堂将目标锁定在了小川身边;假如执雨的调查和目标没有出错,那么当时在场的只有柯十二,但他既然通知了戒律堂,就不会蠢到自己再杀人。除了柯十二之外,还有谁始终关注小川?除了她自己,就是溯流光和荀自在。
执雨显然更怀疑荀自在。谢蕴昭猜,这也许是因为溯流光身边始终有戒律堂派去的监视者。这很正常,溯流光是外来的高阶修士,又是妖修,对他的警惕只需要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足以解释。
更重要的是……执雨告诉过她,碎尸杀人者与当年后山召唤腐尸的人是同一人。当年混乱里,执雨就曾断言控制妖兽之人至少是神游境修为,而荀自在步入神游境已久,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而荀自在——正是宝库的看守人。后山之乱时,凶手的根本目标就是偷窃宝库中的某样东西,但因为并未成功,而让戒律堂的调查重心放在了妖兽和魔气身上。
水月秘境一行,执雨应该是为了监视荀自在而跟去的。秘境“意外”一事,谢蕴昭也曾怀疑荀师兄是否是幕后黑手,但从此后师兄和执雨的表现来看,那件事应当和他无关。
但这并不能排除他身上的嫌疑。何况,从今天早上的试探来看,她有九成把握——荀师兄确实不愿意和戒律堂有太多接触。
普通弟子害怕戒律堂在情理之中,荀师兄却是天璇首徒,资深神游修士,连执雨都要称一声“师兄”看,他实在不必介意戒律堂的人。
小川若真是柯流霜,荀师兄若真是在意柯流霜……也许他从未打算伤害小川,但这并不代表他身上暗藏的隐情也同样良善无害。谢蕴昭曾抱着疑虑暗中观察,最后——甚至现在——她也愿意认可荀师兄是一名好人,然而生活更加教会她:一个好人,并不一定是一名无害的人。
善与恶的分界线如此模糊,人的行为也像河面上一只浮舟,时而往左边的光明里去一些,时而又往右边的黑暗里隐没而去。
天璇的首徒有一双惫懒的眼睛,好像对书籍以外的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只在偶尔短短的一瞥里,才会让人惊觉:也许他的目光里也隐藏着许多幽暗的东西,所以他才总是垂着眼。
现在,他就看着谢蕴昭。
“谢师妹说的,”还是那么慢吞吞、懒洋洋的语调,如神游天外,“我都不大明白。”
“我无意打探荀师兄的秘密,但既然涉及到他人安危……”
荀自在的目光往她身后轻轻一碰。那短暂的目光交接,似乎是一个别样的交谈。
“师妹。”
这是卫枕流的声音。
他从她身后走出,来到她面前,一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安抚似地说:“别想太多了。”
谢蕴昭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他的微笑一如既往——温雅、不动声色,眼里有一派春日平湖的脉脉温情和迤逦风光。
“我想太多?”她挑起眉毛。
呼啦——这是书册被合拢的声音。
“此间事了,我就回天璇了……在等小川精神恢复的这几天里,我正好也能整理一二之后的读书计划。”
白色剑光如一道虹桥,转眼化为天上一道破开流云的痕迹。
……荀自在离开了。
谢蕴昭收回目光,又仔细地端详师兄的神情。不出所料,他的神情一点不变。
“那么,师兄,”她说,“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卫枕流不动声色:“师妹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