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被庄稼汉子拉走了,四合院中,除了云山居士和他的弟子,已只剩萧奕然的人。
萧奕然往云山居士对面的椅子走去。
云山居士的弟子对着萧奕然俯身行礼。
云山居士望着隔着小方桌,坐在他对面的萧奕然。萧奕然亦望着云山居士。
“方才一见,居士果然有卜算先知之能。”萧奕然笑道。
想起刚刚的闹剧,云山居士微微挑眉,深邃的黑眸亦带了笑意,“丞相见笑了。”
萧奕然道:“奕然未到云山之前,居士已知奕然为请贤而来。奕然未睹居士之面,已感居士之识。今日见过居士,更是求贤若渴。居士早知奕然的来意,奕然不妨开门见山。奕然亦与之前云山书院的学生有同样的疑问——居士有麒麟之才,为何不入世为官?奕然看过居士所著书籍,居士心中有思君报国之大善,而非替人解惑的小善。”萧奕然笑了道:“居士可别以搪塞书院学生的话,搪塞奕然。”
云山居士淡笑,“丞相请贤只是徒劳无功,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萧奕然笑望云山居士,“奕然请贤未必无功而返,居士定然也会回答奕然的疑问。——居士忘记今日是何日子?奕然心中亦有疑惑,居士怎可不替奕然解惑。”
云山居士微愕,旋即失笑,他望着萧奕然道:“我见丞相年纪轻轻,一时倒忘了丞相元服之年即入仕为官,时至今日,已近十年,早已坐到百官之首的位置的丞相,是我过往见过的老臣子亦远及不上的虞诈世故,不好糊弄。”
萧奕然背靠椅子,望着云山居士道:“奕然姑且将此话当作居士对我的赞誉。”
云山居士笑觑萧奕然,“丞相既然想知道我为何不入仕为官,我便道来。多年来丞相总揽朝政,我朝朝政并未趋于腐败,甚至在往清明肃律的方向发展。由此可见,丞相虽然年轻,却能胜任高位。”
“丞相更有意无意,在瓦解我朝几百年来,累积的门阀弊政。——朝中实权在手,受丞相直辖的几位大员,工部礼部吏部刑部兵部几位尚书,政绩可圈可点。六部的尚书,户部尚书虽然不才了些,如今户部的陈石海陈大人,清廉律己,才德兼备,丞相似乎有让他上位做户部尚书之意。据悉,另外的五部尚书也是丞相一手提拔。其中的刑部尚书和即将上位的陈石海陈大人,都是寒族出身……寒族官吏做到四品以上的官位,我东淄国建国几百年来,只在丞相拜相之后,才出现先例。我朝的门阀弊政累积了几百年,非一朝一夕能够消迩。丞相徐徐图之,所虑深远。”云山居士望着萧奕然道:“无论是目前清明的朝政,还是未来的廉政改革,作为一个丞相,座下已经非常合格,我无入仕为官,提点辅助丞相的必要。”
萧奕然笑望着云山居士,“居士过谦了。居士乃隐士大能,奕然既然请贤而来,岂能让居士屈居奕然之下,做提点辅助奕然之事?”
云山居士打趣道:“丞相不会是要将你的相位让给我吧?”
萧奕然却并非玩笑,“诚如居士所言。”
云山居士瞧着萧奕然,“丞相何出此言?”
萧奕然笑了道:“居士可是在疑虑,奕然今日的相位,并非唾手得来;奕然今时的位高权重,亦令万人俯跪瞩目,奕然何以说出拱手让相位给居士,这样轻率的话来?”
云山居士但笑不语。
萧奕然笑言道:“若奕然说,今时今日的相位,已对我毫无吸引力和挑战,居士可会觉得我轻狂?”
云山居士笑望萧奕然道:“我虽知丞相是意欲对我激将,不过,久居山野的我,还是忍不住生起,与我朝官誉满天下的丞相的比试之心。丞相固然轻狂,我亦实在寂寞。丞相可愿聊以解慰?——诗仙李太白尚且愿意千金裘换美酒,丞相若能令我哑口无言,我入世为相,虑丞相之远虑也未为不可。甫时天高海阔,丞相可潇洒自在;丞相若不能令我无言以对……丞相还请继续做你的丞相,虑自己之远虑。天高海阔,勿要阻拦我的潇洒自在。”
云山居士摸了把下巴的黑须。
萧奕然朗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奕然便与居士坐而论道。只是论道枯燥,我们一边对弈,一边论道如何?”
云山居士亦笑道:“与丞相对弈,我已须得全神贯注,还得分神与丞相论道……然而这样的难事才显有趣,甚好!”
“裕聪,拿棋盘过来。”萧奕然道。
“是,相爷。”
一时棋盘摆好,云山居士执黑子,先落棋道:“《周易》中,柔得位而上下应之。丞相以为何解?”
萧奕然落棋道:“六四爻以阴居阴位,故称柔得位,五阳爻分居六四上下,故称上下应。”
云山居士继续落棋道:“老子《道德经》的道,世人赞誉是浑全之朴,众妙之门。丞相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