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没想到他看着粗豪,竟也观察入微:“可是,官爷不觉着更奇怪了么?从河道到岩石的痕迹,也没有多少血,那就是说它的血是在河水中几乎流尽了的,但如果伤到这种程度又失血过度,它怎可能爬上河岸,甚至爬到岩石上?”
十七郎颔首:“但也不可能是有人把它放上去的,河道上的痕迹很清晰,爪印鲜明,且靠近河岸的地方,并没有人的足印,可见绝非是有人将它从河里捞出来的。”
而且十七郎心里清楚,此事未必是人力所为,假如真的有人杀了这猴子,得先放血,又伪造地上爬行的痕迹,还得免去自个儿的脚印,与此同时,也要冒着被村民看见的危险,那这凶手多半是个疯子。
可如今的种种痕迹所指,都是这猴子自己爬上来的,但既然失血过度又是致命伤,它又是怎么爬过河道爬上岩石的。
石桌底下的豆子忽然呜咽了两声,慢慢把嘴贴在地上。
十七郎歪头看了看狗子,又看向杨仪:“说来你这狗是怎么回事,为何总跟着这猴儿?”
杨仪正在端量猴尸捏住的那颗心脏,未曾回答。
十七郎把嘴里的那点薄荷咽下去:“你确定这是个人?”
杨仪道:“对于寻常之人来说,外形自然无法分辨,可是脏器是不同的,比如人心跟……”她正说着,突然意识到周围静得可怕。
杨仪后知后觉地看向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十七郎,避开他洞察幽微似的眼神,改口道:“其实要分辨也不难,最直接的,是人跟猴类的一个区别。”
“区别?”
杨仪将手轻轻摁在尸首的下颌处:“人有腮,而猴类并无,但猴子有一处嗉囊,可以储存吃食,官爷只看此处就知道了。这具尸首,没有嗉囊,腮却很明显。”
他要不信,去找一只真正的猿猴来比对就知道了。
被杨仪指点,十七郎凑近检看,随口似的问:“你知道的挺多,哪学的。”
“早先读过几本……医书而已。”
他仿佛一笑:“可你的手法,不像是只读过书那么简单。”
杨仪垂眸,然后她道:“方才官爷问我,豆子为何会跟着这猴儿,我忽然想起一事。”
十七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却并未说破:“何事?”
杨仪道:“豆子是我来到蓉塘后捡来的,它原来的主人也是蓉塘村中人,后来,他们的儿子在一次庙会中走失,遍寻不着,那家人为找孩子,疯的疯,死的死,剩下的人便搬走了,便没人再管豆子。”
十七郎难掩眼中的愕然:“你说那走失了的孩童……”他盯着那僵卧的猴尸,打住,喉中的薄荷叶泛起些许苦涩。
杨仪仰头看天:“据说当时孩子走失的时候,就是在这龙王庙里玩耍,不知真假。”
一阵风来,把龙王庙墙角的一棵银杏树吹的哗哗作响,有几枚叶子随风滚落,向着此处掠来。
杨仪回头看向十七郎,却见这虬髯剑眉的男子盯着石桌上的猴尸,他的唇间吮着半片薄荷叶片,不知是否在磨牙,叶子随着上下微动,翠绿的叶片跟乌黑的胡须交相辉映。
十七郎道:“我刚刚想起,河岸跟岩石上的痕迹,是两边掌印都有,倘若它是活着爬上岩石的,那这以手掏心的动作必定是他断气之前故意。”
杨仪却没想到这个:“他为何要这样做?”
她在猜测是不是这“猴子”中了毒。
十七郎道:“别的地方不去,偏费力爬上岩石,他这是——故意要让人发现。”
“故意?”杨仪一惊。
“若我想的不错的话,”十七郎盯向她:“他的身上有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这“猴子”身上又无衣物,有什么自然就发现了。
十七郎看出杨仪的疑惑:“或者我说的该明白些,是他‘身体之中’有没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