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早早起床,洗漱过后一起到程斌房间集合,程斌严肃认真的向大家宣布几条纪律。然后匆匆吃过早饭,八点整准时出发。
一行九人刚要走出饭店大门,突然,后面有人喊程斌,洪昌声音,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回头看,原来是一群安纺的同事,他们又惊又喜,在远离家乡几千里的北京遇上厂里的同事自然倍感亲切。
看到厂里的同事随自己而后也来到北京程斌特别高兴,更为自己是厂里第一个来北京的人感到骄傲和自豪。既然厂里的同事也来北京了,理应把他们一起带去见毛主席。想到这里,他踏着大步朝那几个同事走去。
程斌还没开口说话,哪几个男男女女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程斌有些莫明奇妙,但他马上明白了前一天下午的电话是他们搞的恶作剧。程斌抓住一个领头的使劲推搡,直到哪个人鬼哭狼嚎的求饶才放手。
原来这群人来北京后也住进了百万庄饭店,登记时发现了程斌他们的名字,有人提出逗逗他们,编好说词后便由一个普通话说的好的女同事往程斌房间打电话。
被同事开玩笑愚弄一下程斌不会太在意。让他难受的是希望和失望的落差,昨天下午接电话得知可以见到毛主席,他一直非常激动和兴奋,晚上连觉都没睡好,谁知到头来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嘻闹过后,程斌问他们来了多少人,被抓疼了的那个头头得意的伸出三个指头。他还告诉程斌,继他之后陆陆续的还来了几批人,都住在百万庄饭店,大家各自为营。
大家在百万庄饭店翘首以盼十多天,可没有半点毛主席接见的消息,大家都感到被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的希望太渺茫,有人提出回家。最后程斌决定,既然见不到毛主席就算了,大家在北京城里尽情的玩几天,给家人买点北京特产,也算没枉来北京一趟。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北京不认得路,加上寒冬腊月的北京冰天雪地寸步难行,再说身上的钱也不多,马上要过年了,大家想早点回家,于是,决定看看天安门便离开北京。
看完天安门,逛了逛王府井,大东西买不起,买了点小东西,然后去接待站领取返乡火车票回洪昌。
婷婷一到家立即把在北京买的东西拿出来;外婆的呢子棉鞋、父亲的猴头帽和三奴狗、小毛、茂生和福生的彩色哨子。
外婆和仝老三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身无分文的婷婷不仅去了北京还带回这么多东西。紧张的追问婷婷那来的钱?婷婷把去北京的经过祥祥细细的说了一遍,外婆和仝老三心里很难过,后悔当时没给她钱。
四个大小不一的男孩子拿着漂亮的哨子嘘嘘不停的吹,邻居的孩子们羡慕的看着发出美妙声音的漂亮花哨子。
婷婷要外婆和父亲试试送给他们的东西。外婆穿上宗色的舌形呢棉鞋,两只脚立即暖融融的,心里比脚还暖和。
仝老三戴上猴头帽,整个头和脖子都罩在帽子里,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开有小孔,看东西说话不受影响。仝老三曾经见别人戴过这种帽子,觉得很好也想买,但洪昌市没有卖,想不到女儿满足了他的心愿,而且还是北京买来的。一股温流涌上心头,仝老三无比幸福和满足。
这时,党中央号召‘就地抓革命促生产’。厂里来了通知,在洪昌的安纺职工春节前必须全部回单位,否则,按擅自离厂论处。程斌要求同上北京的其他八个人和他一起回厂。
很想女儿在家过春节的仝老三心酸的看着女儿在普天同庆万家团圆的春节前夕离家回厂。临走前,外婆给了婷婷六十元钱,要她回厂后赶快把欠账还了。
除夕之夜,同上北京的九个人聚在一起,大家有说有笑的回忆去北京路上的一些佚闻趣事。突然,不知谁哭腔哭调的说了一句好想家,就是这句最能引起共鸣的话触到了每个人的痛处,大家沉默不语,寂静得让人压抑、酸楚、想哭。
这时,有人轻轻的哼起了‘九一八’,大家跟着哼起来,最后全部站起来手挽手齐声吟唱‘九一八’,屋子里的人个个泪流满面。
六七年春节过后不久,全国掀起了‘三月翻案风’。这时,全厂停产整风,生产再度陷入瘫痪,厂革委会通知;任何人不准擅自离开厂区。整个安纺笼罩在紧张、诡密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感觉压抑、郁闷,在造反派队伍里担任过头目的人更是惶恐不安。
自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来,婷婷既没有参加造反派也没有参加保皇派,所以无论哪派打倒哪派都与她无关,外面的事她从来不闻不问,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天,婷婷正在织袜子,秦丽娟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她程斌被抓了,并说有可能还要抓她们,婷婷觉得莫名奇妙,满不在乎的说:“凭什么抓我们?去了北京怎么样?我们又没干坏事,别怕!找人打听一下程斌为什么被抓。”
找到同去北京的另外几个男同胞,他们也不知道程斌为什么被抓,有的甚至还不知道程斌被抓了,八个人在一起商量,都说无论如何要把程斌救出来。
大家分头行动,有的去打听程斌关在那里,有的找领导求情,有的找亲戚朋友,八个年青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异地奔跑了十多天,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程斌可能要判刑,被抓的原因是进行反革命串联,破坏文化大革命。
这一天特别冷。晚上八点多钟,婷婷和寝室里的同事睡在被窝里聊天。突然,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几个女孩子吓得钻进被窝连气都不敢出。门又被敲了几下,婷婷忍不住问:“谁呀?”
外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是厂革委会的,请把门打开。”
睡在上铺的婷婷轻轻的叫下铺的小张去开门。门开了,随着一阵寒风进来了俩男一女三个人,披着棉袄开门的小张吓了一大跳,有点哆嗦的问:“你们找谁哦?”
女同志笑了笑,和蔼的说:“请问谁是仝静秋?”
敲门时婷婷就预感到是找自己的,估计和去北京的事有关,可能正如秦丽娟所说她们也要被抓了。婷婷心一横;嗨!抓就抓呗,怕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她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望着哪女同志从容不迫的说:“我就是,什么事?”
女同志仰起头看着上铺的婷婷,微笑说:“有点事,请你跟我们去一趟革委会。”
婷婷没吭声,慢慢的穿好衣服,把被子叠得平平整整,然后踏着简易梯子从上铺下来。平静的说:“走吧!哦,请问要不要带毛巾牙刷?”
女同志善意的说:“不需要,请你去调查落实一些事情,没其它意思,别紧张。”
婷婷似笑非笑的说:“紧张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我的意思免得再跑一趟。”
他们三个人先出门,婷婷走到房门口回头对惊呆了的同事们笑了笑说:“没事,你们先睡吧!小张,你起来关门。”
婷婷跟着这三个人来到厂革委会,一进门见烟雾腾腾的房间里坐着四个男同志,其中有三个穿军装,婷婷在他们指定的位子坐下来,连同那女的七个人成扇形坐在婷婷对面。一阵沉默过后,坐在中间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轻声但威严的问:“仝静秋,知道今天叫你来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