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跟着展昭停下之后,终于疼得忍不住弯下腰去。她被粗鲁地扯着一路走,受伤的脚又结结实实扭了好几下,现在整条腿都在痛得发抖。她揉着脚腕抽着气,有些委屈地从下往上偷偷瞥了展昭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让阿岚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她身边站的哪里还是展昭,分明是一个怪物!一个浑身皮肉外翻,猩红且泛着恶臭的怪物!
&ldo;啊啊啊!&rdo;阿岚立时骇得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可下一刻便被怪物掐着脖子拎起来。她顿感窒息,两手在空中乱抓,甚至还有几次抓到了某种冰冷、柔软的东西。阿岚被勒得几乎要翻白眼了,手里的拐杖也&ldo;当啷&rdo;一声跌在地上。那怪物拎着她毫不费力,竟一步一步大摇大摆走进了屋里。只见这屋中摆满了棺材,怪物挑挑拣拣,穿过一个又一个棺材,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随手将阿岚扔了进去。
阿岚直摔得满眼金花,还没来得及挣扎反抗,棺材盖立刻便被盖上了。
&ldo;喀朗&rdo;一声,所有的光线、声音、温度一瞬间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留下了黑暗、死寂与冰冷。
阿岚顿了一下,随即发疯一般对着棺材盖又踢又打,拼命尖叫。可这棺材盖像是已在棺材上钉牢了,无论阿岚怎么使劲,都分毫不动。
也不知叫喊了多久,阿岚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耳旁则是自己仿佛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闷热的空气让人几乎喘不上起来,一股子石灰的味道叫人想吐。
那是死亡的味道。
阿岚困在棺材里甚至没办法翻身,她茫然地睁着双眼,感觉有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脸颊留到耳垂。
她会死吗?就算不在棺材里闷死,那个怪物也迟早会杀了她。阿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感到了一种茫然的、不真实的恐惧,不由得战栗起来。
过去的十几年,阿岚也曾有过这种恐惧。当肚子饿得受不了,几乎没有力气动弹的时候、当高烧不退,病得快要咽气的时候,还有深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常常感到恐惧。
但没有一次像这样。
阿岚觉得自己死定了,简直没有活命的希望。她不甘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混乱的头脑像是没有经过打理的毛线球,真是一团乱麻。阿岚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猫,她怀念猫柔软的小身子的温度,怀念夜里有猫陪伴的时光。
猫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死在这里,它会想自己吗?阿岚莫名地转起了这个念头,渐渐感到不那么害怕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进来了。
阿岚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虽然这完全没什么用。
蓦然间&ldo;嘭&rdo;的一声响起,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嘶哑的喘息声、挣扎声、利刃刺入身体的扑哧声。当这所有声音止歇时,便是死一般的寂静降临。阿岚瞪大了眼睛,根本猜不出外面发生了什么,浑身僵硬到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很快,又有一阵动静响了起来。&ldo;喀朗&rdo;、&ldo;咚&rdo;,&ldo;喀朗&rdo;、&ldo;咚&rdo;,不断地重复着,并且离得阿岚越来越近。
那是附近几个棺材的盖子被先后掀开又盖回去的声音。是谁?是那个怪物吗?她又该怎么办?坐以待毙?绝不。
时间慢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快得仿佛只眨了眨眼。&ldo;喀朗&rdo;,阿岚眼前的棺材盖终于被人掀开,夹杂着新鲜空气的冷风灌进来。她眯起眼睛,所有的一切像是被无限拉长。棺材盖先是被掀起一角,然后是一半,最后露出大半。
说时迟那时快,阿岚像只小老虎似的猛地扑了出去!她犹如陷入绝境的困兽作垂死挣扎一般,力气之大竟带得掀棺材盖的人也跟着一下摔倒在地。她一边尖叫着一边不成章法地连踢带打,却很快被死死抓住两只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然后,她的耳边忽然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ldo;阿岚!是我!&rdo;
阿岚一下便听出这是展昭的声音,她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现出展昭焦急的面庞来。
可是她犹自不信,仍旧哭着、挣扎着:&ldo;别过来,放开我,怪物!&rdo;
&ldo;是我,阿岚,是我!&rdo;展昭不知该如何安慰怀里歇斯底里的姑娘,他抓着阿岚的手贴到自己脖子上,一遍一遍地告诉她,&ldo;我不是那个怪物,真的。&rdo;
阿岚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她满眼含泪地看着展昭,感觉着手掌下搏动的筋脉。
展昭看上去实在狼狈极了,身上沾满了草叶,脸颊上还蹭了一道灰。而他的眼睛里则射出焦急的光芒来,紧密地追随着阿岚的每一个动作。
事实上,展昭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闯荡江湖,遇到最危险的事情也不过是敌众我寡、生死一线,但从没有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发生在身边。所以,当他发现身边的人并非阿岚时,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保持住镇定。
那是当扮作阿岚模样的怪物一脚踢开大门的时候。
阿岚脚上有伤,展昭对于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他知道以阿岚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将插着门栓的大门一脚踢开。所以当&ldo;吃人的恶鬼&rdo;被提起时,展昭便知道,身边的阿岚恐怕是别的什么人所装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