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太真实。「我九岁就认识培风了,三年前跟他订婚后,我就搬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他因为台湾的工作需要找到足以信任的人接手才能放心过去,所以我们的婚事延了几年……原本今年六月……我的婚纱已经挑好,只差几个月就能成为他的新娘……」「对不起……」邬曼绿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只觉头好胀,胃又疼痛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你先睡一觉,把心情调整好,我们明天早上再好好谈,好吗?」她知道今晚是不可能睡了,但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可怕的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怕他找不到我……」「好……」「我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你愿意离开他……我知道我这么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洋娃娃说着说着,眼泪又像自来水般狂流。「我知道,让我想一想,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邬曼绿逃命似地离开那个让她罪恶感愈来愈重的房子。天啊!她的世界要崩毁了吗?如果说,段培风的未婚妻是个气焰嚣张的女人,如果她一见到邬曼绿就咄咄逼人、口出恶言,那么邬曼绿可能还不会那样感到痛苦内疚。邬曼绿这个人「欺恶怕善」,最见不得老人、小孩吃苦,最抵挡不了委屈的眼泪,所以,当隔天再见到宋郁婷,看到她吓人的「核桃眼」,邬曼绿实在无法拒绝她,实在舍不得让她失望离去。虽然段培风为了她打算取消和宋郁婷的婚约,看起来她像胜利者,但她的心却沉重无比。一个女人为爱情千里迢迢从台湾搬到温哥华,离开成长的环境与熟悉的家人朋友,如今又千里迢迢从温哥华飞回台湾,为她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她不怪段培风劈腿,不怪这个介入他们感情的女人,只希望还有机会成为他的新娘,这样为爱委曲求全、为爱牺牲,邬曼绿自认做不到。以往听到身旁朋友遇到男友劈腿,她总是嫉恶如仇地说:「如果将来我的男朋友胆敢劈腿,我就先一掌劈了他!」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却一点也潇洒不起来,一句大话也说不出口。她气、她抓狂、她怨这种鸟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但气了几个小时之后,她将面临的决定是「要不要离开段培风」?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此时,宋郁婷用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眸望着她,脸色苍白,不敢说话。好似生怕带给她压力,又怕会听到令自己崩溃的答案。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反而让邬曼绿更没有退路,她如何能够在段培风伤害这可怜的女人之后再补上一刀?「我会……离开他的。」她忍着痛,向宋郁婷承诺。「真的?」那张原本黯淡的脸瞬间射出希望的光芒。「可是……培风如果知道我来找过你,告诉你我们订婚的事,他一定会很生气,也许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我不会告诉他你来过的事。」「你真好……难怪培风会那么爱你……」宋郁婷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邬曼绿也只能苦笑,她没立志要做好人,只是做不出违背良心的事。「这样我可以放心回去了……」「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我先到机场,有什么飞机就搭什么,只要能尽快回去。」「那我在这里等你,整理好行李就走吧……」「我没有行李,只带了护照跟钱,太冲动了。」宋郁婷俏皮地吐吐舌头,看来已恢复回快乐的待嫁新娘。「我一定把你吓到了吧!」「是有点,不过我心脏还算够力。」相对于邬曼绿的沉默与低气压,宋郁婷明显像个开心过头的小麻雀,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邬小姐,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把培风还给我,我跟你保证,如果你离开他后,他还是坚持取消我们的婚约,那就证明他真的已经不爱我,跟任何人无关,那时我会主动把我来找过你的事告诉他,成全你们,要他把你追回来。「邬小姐,不要怪培风,不要对他失望,我相信爱情是没有道理,不能用理智控制,并不是培风对我不忠。况且,远距离恋爱真的有很多变数,当初自愿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时,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其实,我也很矛盾,在没回台湾之前我很气你、怪你,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好像又可以理解为什么培风会为了你割舍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真的很特别,连我都喜欢你。」邬曼绿听着宋郁婷压抑不住兴奋,喋喋不休地说话,她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可是她却无法否认宋郁婷是个很完美的妻子人选。宋郁婷九岁就认识段培风,爱他爱了这么多年,至今仍无二心,而且在这种年代,哪个女人年纪轻轻的,愿意舍弃玩乐的时间肩负起照顾男方家中长辈的责任?像宋郁婷这么美又这么成熟懂事的女人实在太难得了,相信段培风的父母也一定十分疼爱这个即将过门的媳妇。只有段培风这个笨蛋,居然为了一无是处的她而要放弃宋郁婷这么好的女人。想到这儿,邬曼绿暗自红了眼眶。果然,她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打从一开始认识段培风就觉得他有问题,如今谜底终于解开,他真的是个天杀的爱情骗子……而且,这样的男人才真正叫做「武林高手」,让人明知受骗却仍心甘情愿为他说情,仍无法割舍、无法恨他……送走了宋郁婷,接下来几日,邬曼绿不再苦苦期待段培风的归来,她甚至害怕与他面对面的那一天到来。她想过,干脆趁他不在国内时偷偷搬走,来个人间蒸发,什么都不必问、不必解释,让两人脑中的记忆都停留在最快乐美好的那一刻。不过,她虽然很强却没强到有通天本领,一是她工作行程已经排满;二是以她机车的程度,要想找到合意的环境没那么容易;再来,她的「家当」实在太多,想连夜搬走难度很高。所以,她一天拖过一天,像鸵鸟埋首于工作,麻木所有感官,回到过去那种没日没夜,不知冷热、不饿就忘了吃饭的疯狂生活。她身旁的人劝她不听、骂她没用,觉得她真的想找死。终于,段培风回来了。阿花、耀文,永晴在第一时间就找段培风打小报告,告诉他邬曼绿又故态复萌,变成女暴君了。而理应第一个冲去见几日不见的男友的邬曼绿,却躲在工作室做木工、贴壁纸,大刀阔斧重新设计布景。段培风没去打扰她的工作,只在家里等待她,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工作结束之后回来睡觉。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直到十二点,还是等不到邬曼绿,他决定上楼把她「扛」下来。这女人,出国前她答应过他什么?说会乖乖吃药、准时吃饭、早早上床睡觉,结果,都这个时间了,她还不休息。段培风走上楼去,邬曼绿的大门没上锁,他直接开门进去。进门后只见她背对着他站在铝梯上,在钉一个墙架。怎么才几天不见,觉得她又变瘦了。「小绿。」他唤她。听见他的声音,邬曼绿拿着铁鎚的手只稍稍震了一下,并没有因此停下工作。他以为她没听见,走到她身旁,轻声地说:「嘿,我好想你。」这时,邬曼绿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漫上眼眶,看出去一片水雾,对不准焦距,一不注意便往手指敲下去。「小心——」段培风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噢……」其实这种意外算是家常便饭,她只小声叫了一下,眨去泪水,还是继续工作。「小绿!」她不觉得痛,他可心疼死了,连忙将她从铝梯上抓下来,圈进怀里。「手过来,帮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