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栗这种“大家都是下九流,谁看不起谁啊”的精神,被出生尊贵的简行严曲解成“不以身份论贵贱”,心中反复回味,结果更敬爱他一分。
“少爷,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哪儿?”
忽而他又幻化成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跟班,面孔上扑着桃花,一副“少爷就是我的天”的样子,简行严发现甘小栗比之前长高了一些。
“去我们家的贸易行吧。”
同居环节不能跳过(三)
去贸易行的路上,简行严和甘小栗胡乱地聊着天,汗水顺着他们的头发丝往下淌,落在脖子里,染在衣领上,最后把荷尔蒙的气味散在风里。甘小栗出门前选了一件白衬衣加背带裤,宽大的衣摆收在背带裤里,别有一股活泼的少年感,他的身高最近确实蹭蹭长了一茬,头顶已经挨着简行严的鼻子了。
“你平时空闲的时候都干什么?”简行严问。
“空闲的时候……我空闲的日子也不多,睡个懒觉,买点好吃的,去茶楼嗑包瓜子,一天一下就过去了。”
“失火那天我在你住的那木屋里看到散落满地的桥牌扑克麻将牌,你们平时也不少赌吧?”
“我没那个兴趣,靠赌钱又发不了财,我钱都存下来了。”
简行严的字典里就没有“存钱”这两个字,“存钱干嘛?你做工挣的那点钱,扣除零花之外竟然还有结余?”
“不存钱怎么行,我总不能在高记当一辈子伙计,一辈子替人看店,一辈子受高燕晴的气。”甘小栗气呼呼地说,“看我以后存够钱不把高记盘下来?”
简行严回头短促地看了身后这位“跟班”一眼,像是觉得他的话十分有趣,“原来你还志向远大,也挺好,人总要有点目标,一旦心里有了目,哪怕吃苦也是甜的了。”
“那你的目标呢?”
“我还真没想过。”
这下该后面的甘小栗刻意地看他了。甘小栗冲着简行严圆溜溜的后脑勺说:“因为你生活本来就很甜,又没有苦要吃,也就不需要立个目标了。”
“你那么说也对。到目前为止我的生活里能称之为苦的部分也就是去英国念书的路上,从香港出发,居然坐了快一个月的船,屁股都坐扁了。”
甘小栗听了想起自己从泉州到槟榔屿的那段旅程,即使是被简行严称之为“生活里最苦的部分”,想必跟自己比也是宛如身在天堂。他蠕动着嘴,最终不忍把自己的反驳讲出来,一来显得自己有卖惨的嫌疑,二来,他知道,人与人的痛苦并不相通。
于是甘小栗请求简行严给他讲讲在英国留学的事,在英国怎么租房,怎么买东西,平时吃些什么,在学校都学些什么功课,一个又一个故事从简行严的嘴里漫了出来,让甘小栗在脑子里拼凑出一个原本无从幻想的图画。
两人一路终于走到简家的贸易行,就在本头公巷的背面。门脸也不宽大,但是装潢采用了西洋风格,门的一侧竖着一块金属牌,上面写着“旌发贸易行”五个字,联系起老板的名字,不难看出其贫乏而露骨的起名趣味。
简行严刚一进门,里头就传出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
“喂喂喂,那个二世祖还真的又来上班了,还以为他来个几天就打退堂鼓。”
“赌输的人拿钱来啊!”
“今天来怎么还带着个跟班?这跟班细胳膊细腿的,不太行啊。”
“少爷的书童嘛,模样标致就好了。你不知道吗,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什么蓬门今始为君开的……”
“我说,拿钱来,别扯远咯。”
要是平时简行严权当没听见,可今天这帮人连带把甘小栗也编派上了,他就有点不乐意了,径直走过去说:“不用跟班,我吊着一只胳膊就能打你十个。”
那人坐在位置上咽了口唾沫,看在简行严的身份上,终究是低着头不敢应答。
话说的这几个均是旌发的业务骨干,不是留学去过西洋就是去过东洋,说得一口漂亮的外语,在小小的槟榔屿各个都觉得自己是青年才俊。虽然简行严也又留学背景,可连个野鸡大学都没混到毕业,加上简旌没有一点器重他的迹象,所以这帮人打心底的不服他。